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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公子说。
安星眠点点头。
这件事情他当然听说过,后来还曾经猜测,难道是高僧的肉身在众目睽睽下被焚毁,让皇帝丢了面子,所以他才那么恼火地报复长门?但仔细想想,这样的推断简直有如儿戏,这位宏靖皇帝在位期间,即便说不上是如何了不起的圣君明主,但确实执政有方,既非暴君也非昏君。
这样一件小事不可能产生牵动整个长门的后果,所以他并没有细想下去。
但此时宇文公子提起,他才又重新想了起来。
“那具肉身莫名其妙地焚毁了,让皇帝很没面子,这件事我是知道的,”他说,“但是这就能让皇帝如此大动干戈么?” “让皇帝大动干戈的不是焚毁这件事本身,而是在于那具肉身自焚之后,出现了一点小小的状况。
”宇文公子说。
“什么状况?” “从尸体烧尽后的灰烬里,居然掉出来了一块烧不坏的金属牌,看来是一直藏在那具已经有几百年历史的尸身里面的,”宇文公子说,“就是这块金属牌坏事了。
” “金属牌上刻了什么东西吗?”安星眠急忙问。
由于修炼方式的原因,的确历史上不断有长门僧死后肉身不朽、被视为神迹的事件出现,但尸体里烧出一块金属牌,那还是闻所未闻。
这块金属牌一定就是皇帝龙颜大怒的直接原因。
“的确刻了东西,而且用的是数千年前的古河洛文字,现场没有人能够认得出来,”宇文公子接着说,“皇帝也的确是个直觉敏锐的人,一下子感觉那块金属牌上有文章,立刻命人把那块金属牌包起来,他亲自揣在身上。
当天回到宫里,他就派人召来一位对河洛历史有很深研究的学者,命令他把那块金属牌上的字通通翻译出来。
而那位学者入宫之后再也没有回家,第二天传出消息,说是他在宫里忽染暴病,医治无效而亡。
” 安星眠默然。
他很清楚,这位“暴病身死”的学者无疑是被皇帝诛杀灭口了,也就是说,金属牌上刻了一些皇帝绝不愿意让第二个人知道的重要信息。
那么宇文公子有可能知道这个秘密吗? 宇文公子看出了安星眠的期待,微微摇头:“抱歉,这就是我跟你说的只能让你满意一半。
虽然我也十分好奇,但我确实没能打探到金属牌上的具体文字或者图画,倒不是我没有能力或者没有精力去继续探究这件事,而是毕竟我的身份敏感,假如入戏过深,就有点大逆不道了,不止我会遭殃,还会祸及满门。
” 安星眠一笑:“我明白了。
你把这一切告诉我,不只是为了帮我的忙,其实也是想借助一个和你无关的‘外人’,去帮你解开这个谜团,对吗?” “我们俩果然一拍即合!”宇文公子抚掌大笑,“不错,我对这件事的兴趣,没准还在你之上。
但我绝不可能明着和皇帝作对,所以只能靠你了。
” “那就请你把能让我‘一半满意’的重要线索告诉我吧。
”安星眠说。
“已经太晚了,二位还是先休息吧,”宇文公子忽然打断话头,“我已经为二位准备好了客房。
明天请安先生见一个人,他会告诉你相关的情况的。
” 安星眠不太明白宇文公子的意思,但还是照着他的话,由家仆领到了客房。
一走进客房,他就发现桌上放了一张纸条,展开纸条一看,不由得哑然失笑。
他摇摇头,把纸条在烛火上烧成灰烬,然后推门出去,正看见雪怀青也走出房门来。
“看来这位宇文公子是个非常小心谨慎的人。
”雪怀青说。
“小心驶得万年船,事涉帝皇,谨慎一些是没错的,”安星眠说,“别忘了,你我二人差不多是孤家寡人,宇文家族可有上百口人呢。
而且我没猜错的话,对于大将军那样的重臣,皇帝就算是再信任,也一样会安排斥候监视的。
” 两人相视一笑,走到了这座小院的门口。
一脸忠诚的看门人迎了上来:“安爷,不用手下留情,我不会怪你的。
” “那就得罪了。
”安星眠居然还顾得上摸出一枚金铢硬塞到看门人怀里,然后他摆摆架势,猛地一脚踢出,正中看门人的胸口。
这一脚当然不会出全力,但力道也不小,看门人被踢得滚了出去,躺在地上开始大声呼痛。
“我以为宇文公子是个多么了不起的人物,没想到也是个势利小人!”安星眠中气十足地大声骂道。
这声音在静夜里传出去很远,立刻吸引来了不少的武士。
这些人多半和宇文公子结识,就算不认识的至少也听说过宇文公子的贤名,此时看着这相貌不俗的一男一女堵在公子门口高声斥责,都很是吃惊。
有些人开始指指点点,猜测纷纷。
宇文公子闻声从卧房里出来,身上穿着里衣,只披了一件外袍,显得是从睡梦中被吵醒的。
他皱着眉头走到院门口,看了看地上的看门人,沉声说:“安先生,你我话不投机,一拍两散也就罢了,何苦拿我的下人出气?他可没有得罪你。
” “他不过是狗仗人势狗眼看人低而已,”安星眠冷笑一声,“宇文公子,我和我的朋友诚心诚意前来与你结识,结果你一听到我们的身份就把我们看低一等,真是让人大失所望。
不错,我是个长门僧,刚刚才被皇帝勉强放过一马的长门僧,那又怎么样?她是个尸舞者,脏了你的眼睛了吗?” 人群哗然。
长门僧前几个月里的悲惨遭遇,人们大抵都听说过,而尸舞者更是极富神秘色彩和恐怖意味的存在。
现在竟然有一个长门僧和一个尸舞者同时出现,的确足够让人诧异的。
而这两个人一出现就是和鼎鼎大名的宇文公子吵架,这就更加离奇了。
宇文公子叹了口气:“安先生,请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你向我提出的要求,我是不可能答应的,你还是走吧。
” 安星眠哼了一声,招呼雪怀青准备离开。
他天性不喜欢和人做口头上的争执口角,更加不喜欢骂人,能说出这一番话已经足够耗费心力了。
但雪怀青走出两步后,却忽然停了下来,冷冰冰地望着宇文公子,那目光之凌厉冷酷,令围观者都不寒而栗。
“宇文公子,你的躯体材质很好,”她淡淡地说,“希望有朝一日,我能让你成为我的尸仆。
” 人群默然。
凡是对尸舞者稍微有点认识的,都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两人离开时,人们自觉地让开一条道,似乎稍微靠近雪怀青都可能带来危险。
“你真行,”安星眠悄悄说,“比我还会演戏呢。
” “尸舞者也是人。
”雪怀青轻松地回应。
两人另外找了一家渔民开的小客栈,各自安歇。
第二天一早,他们按照之前纸条上所说,来到江边,装作游览江上风光,踏上了一条船头挂着一张破渔网的乌篷船。
船很快开行,来到江中,两人这才进入船舱,船舱里一股浓重的鱼腥气,一个用黑布蒙面的女子正坐在黑暗中。
这就是宇文公子最重要的一个斥候,除了宇文公子本人之外,再没有任何人曾经见过她的真面目。
“两位,我是一个不存在的人,没有名字,没有性别;我更加不认识别的什么人,你们明白我的意思么?”女斥候的声音低沉喑哑,几乎没有任何波澜起伏。
“我明白,你什么人都不认识,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安星眠回答说。
“很好,我们直入正题吧,”女斥候说,“当天送入天启城的高僧法身离奇自焚,烧完后掉出一个金属牌,这一点你们已经听说过了吧?” “是的,而且我们还知道,那位被请去翻译金属牌上古河洛文字的学者在宫里暴病身死,于是只剩下皇帝一个人知道牌子上究竟写了画了些什么。
”安星眠说。
“那个金属牌上,并没有讲明什么具体的事件,而是刻了一幅地图和一些指引路标。
”女斥候说。
“地图?和什么有关的地图?”安星眠并没有惊讶。
在此之前,他已经隐隐想到了,一块小小的金属牌很难承载过多的信息,或许那上面有的只是一种指引,引向某个不祥的未知。
“没有人知道金属牌上的地图和什么有关,但就在那位学者暴毙的第二天,皇帝也病了,在连续十多天的时间里都没有上朝,留给人们各种猜测的空间。
”女斥候说。
“皇帝微服出宫了,”雪怀青插口说,“他去了金属牌上所指示的地点。
” 女斥候赞许地点点头:“这位姑娘猜得不错。
皇帝生病了,文武百官大抵只是关切挂念,但却有某些人,猜到皇帝突然生病绝非偶然,于是冒险派人追查皇帝的行踪,果然发现他已经出宫了。
” 安星眠和雪怀青对视一眼,都知道这个“某些人”必然就是心中颇不安分的宇文公子,而被派去追查的人,多半就是眼前这个女斥候了。
女斥候接着说:“那个人一路追踪,终于赶上了皇帝,他发现皇帝带了几十名金吾卫,化装成一支商队,押着一些临时采买的货物,离开天启城一路向西,最终进入了宛州和中州交界的黯岚山。
” 安星眠舒了口气:“还好不是雷州云州殇州之类的地方,不算太远。
”黯岚山西北连通古戈壁,东南接壤雷眼山脉,如同一柄匕首一样横插在楚唐平原和帝都盆地之间,因为终年云雾笼罩而得名,从云中城赶过去不算远。
雪怀青皱起眉头:“看来他一定在黯岚山找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 “恐怕已经不是‘可怕’两个字可以形容,”女斥候说,“跟踪者小心翼翼地跟随着这支小队,进入了黯岚山深处,那里的道路已经十分艰难,但皇帝自幼习武,虽然算不上高手,至少体魄强健,实在上不去的地方才由旁人背扶一下。
他们最终登上了黯岚山西麓的一座人迹罕至的高峰,由于那座山峰太高,如果跟着攀上去,对方只需要一回头就能一览无遗,所以跟踪者不敢跟上去,只能躲在半山腰的一棵大树后,远远地用千里镜观望。
他看见这一行人几乎爬到了山峰的最高处,在那里搬开了一块巨大的岩石,露出岩石后面的一个山洞。
根据那块岩石的大小,假如是货真价实的巨岩,估计除非是夸父来才可能搬得动,所以那很可能只是一个活动的人造机关。
” 安星眠神色凝重,知道这个伪装起来的山洞就是一切的源头。
女斥候的声音也变得说不出的诡异:“岩石挪开之后,几名金吾卫想要先进去探路,却被皇帝制止了,从千里镜里双方争辩的情形来猜测,他竟然是要自己一个人进去,半个金吾卫都不带。
金吾卫们当然是极力反对,但皇帝显然是动了真怒,似乎还用杀头之类的事情来威胁,最终强令其他人都留在外面,他自己一个人举着火把进去了。
” 安星眠和雪怀青面面相觑。
在日常印象中,皇帝大多都是惜命如金的,不带上几百个保驾护航的,哪儿都不敢去。
如今宏靖帝微服深入荒山已经足够冒险了,竟然还要一个人去探访未知的神秘山洞,要么他是胆大包天到不像话,要么——他所要探寻的东西的确足够骇人。
女斥候继续说:“跟踪者等了很久,金吾卫们想必比他等得更加心急,不过好像皇帝不断从洞里喊话,示意他还活着并无危险,所以即便是半个对时过去了,金吾卫们也并没有人按捺不住冲进去。
最后皇帝终于出来了,他们才松了口气,但从千里镜里可以看出来,皇帝的身子在微微地颤抖。
虽然距离太远,没办法看清楚脸色,但也可以想象,皇帝的脸色一定难看到了极点,因为还没等他说话,金吾卫们就主动跪在了地上。
所谓的天子之怒,或许就是这个意思吧。
” “他有没有带出来点什么东西?”安星眠问出了这个关键的问题。
女斥候叹了口气:“这正是我想说的。
当时皇帝的手里,确实拿了一些什么东西,而他的外袍却不见了,所以那应该是他用外袍做了包袱,包裹了一些东西在里面。
走出山洞后,他好像还有些失魂落魄,但等到回过神来之后,他立即举起手上的火把,要把那衣服连同里面的东西一起烧掉。
” “你说什么?”安星眠失声惊呼起来。
他知道,皇帝用他的衣物所包裹着的,一定是极其重要的证据,假如一把火烧掉的话,那就一切都完了。
“别太紧张,皇帝没能如愿,”女斥候说,“他大概是心情太慌乱了,手竟然抖得拿不稳东西。
当时恰好一阵猛烈的山风吹过,他猝不及防,那包东西被吹到了山崖下面。
” “我明白了,”安星眠叹了一口气,“也就是说,要解开这一系列的谜团,我就非得到那个山崖下面去探探究竟了。
” “不错,你必须得去,”女斥候说,“皇帝当时心烦意乱,见到东西坠入深渊,也就作罢了,并没有想到远处还有人窥视,这正是我们唯一的机会,否则恐怕就只能逼问皇帝本人了。
” “我明白了,”安星眠微微苦笑,“也就是说,皇帝在这次黯岚山之行之后,马上开始了对长门的行动?” “倒也不是,还隔了一些时日,大概是还需要查证某些事情,”女斥候说,“查证完毕之后,就可以动手了。
” “我懂了,我这就做准备去,”安星眠说着,向女斥候拱手施礼,“谢谢你。
” “不必谢我,我也不是为了长门才这样做的,”女斥候淡淡地说,“并且,这一次你无法得到某个人的帮助,需要什么东西,都只能自己想办法,以免把他拉下水。
” “放心吧,千云堂的管家会为我备齐一切的,”安星眠说,“而且我也并不是一个不名一文的长门僧。
”
走入黯岚山中,人们总会感觉到一阵难以言说的压抑,仿佛那些灰色的雾气带有某些令人心情沉滞的力量。
安星眠和雪怀青走在山中,虽然只是下午,但天色已经相当阴暗,太阳远远地躲在厚重的云层之后,阳光似乎都被过滤成了惨白色。
在这样的光线之下,原本寻常的山石也看起来颇有些险恶嶙峋,就如一头头张牙舞爪的黑色怪兽,带给人不安的预感。
女斥候跟踪皇帝所到的那座山峰叫做赤炎峰,山色远看呈古怪的红色,山势陡峭险峻,并无值钱的物产。
曾经有河洛跑到这里考察过矿藏,最终也失望而归,所以这座山峰一向人迹罕至,距离它最近的有人居住的村庄都有一天的路程。
天色将晚,两人只好在这座村庄借宿。
仍旧是有钱好办事,他们得到了舒服的床铺、暖和的火盆,还有一顿充满山间野味的丰盛晚餐。
投宿的这家主人正好是猎户,刚刚打下了一头肥嫩的麂子,烤得焦黄冒油的麂子腿让安星眠大快朵颐。
“二位来得倒也真巧,要是平时来,我们山里人家还真没什么可招待的,”性情豪爽的男主人说,“但这过年时节,平时日子再穷,也得好好置办一下不是?” “过年?”安星眠一愣。
“是啊,今天就是除夕啊,”男主人也微微有点诧异,“两位是赶路太辛苦么?过年都忘了?” “原来今天已经是除夕夜了啊,”安星眠微微感叹,“日子真是过得不知不觉呢。
” 他不由得想起了往年过年的情形。
小时候他是有钱人家的少爷,过年的时候自然是竹花声声肉香满门,认识不认识的亲戚朋友都会给他塞钱压岁,不过家教颇严的父亲会收走大部分,只给他留一点。
生在有钱人家,他不会像一般的孩子那样热切期盼着过年能有好吃的东西吃、有新衣服穿,但还是很喜欢那种热闹快乐的氛围,好像每个人的心情都很好。
跟随章浩歌修炼之后,过年就变得寡淡无味了,长门僧并不追求这种世俗的热闹,喝酒吃肉炸竹花什么的纯属奢望。
不过每到过年的时候,总会有曾经受过章浩歌帮助的人找上门来,无论如何也要给章浩歌送礼。
老师实在推脱不掉的时候,也只能收下,但自己不会保留一丁点,最后都分给了穷人。
过年对安星眠最重要的意义在于,唐荷总会抽空回来与兄长团聚,虽然未必能赶上除夕那天,但或迟或早都会出现。
即便唐荷对他冷眼相待,能够看到唐荷的面容,他也会觉得欣慰。
而今年呢?父亲已经去世,自己离开家门,老师成为一个正邪莫辨的神秘存在,唐荷还沉浸在和死亡无异的沉睡中。
长门成了一个烂摊子,自己苦苦奔波着寻求拯救长门的答案,以至于连今夕何夕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这么算起来,这真是一个再糟糕不过的年。
他正在心里暗自忧伤着,却忽然听到雪怀青开口说:“原来已经过年了啊,真是好呢。
” “好?我们忙得连年都忘了,这也算好么?”安星眠说。
雪怀青嫣然一笑:“自从离开了义父之后,这还是第一次有师父之外的人陪我过年。
而且义父一到过年的时候就会喝得烂醉,思念他的亡妻和早夭的孩子;师父脾气不好,一到过年的时候想起须弥子就更加糟糕,所以我已经很久没有一个舒心的新年了。
” 安星眠一怔,这才反应过来,这样的一个新年,对自己而言大概是糟糕之极的,但对于雪怀青而言,却已经是相当难得了。
这个年纪轻轻的少女,多年以来一直陪着自己喜怒无常的师父离群索居,连一个快乐的新年似乎都只是奢望而已。
他忽然心里一阵怜惜,又感到有些内疚,觉得比起雪怀青来,自己已经算足够幸福了。
而且他还发现了另外一件事,刚认识雪怀青的那些时候,她每发自内心地笑一次,都会让自己感到惊讶,而现在,他对雪怀青的笑已经习以为常。
她已经渐渐变得开朗,尸舞者阴霾的气息正在一点点离她远去。
安星眠为了这一点由衷地感到欣慰。
“你说得对!”他也笑了起来,“真是好!为了这个难得的新年,我们干杯。
” 这一夜小山村里喧闹非凡,纵然过了一年的苦日子,但新的一年总算能带来新的盼头。
人们难得地穿上新衣,点燃竹花,让那噼里啪啦的吵闹声响传递内心的希望。
安星眠一时间没了睡意,索性和雪怀青一起在村里随意游荡,看着那些难得穿上新衣而连走路都小心翼翼的孩子们,他真有些后悔没有带一些糖果来。
朴实的村民们见到来了客人,都热情地向两人招呼,一路上拜年声不断。
雪怀青叹了口气:“小时候在村子里过年,从来没有人搭理我,还有别的小孩向我扔石头。
我很奇怪,为什么现在我长大了,按道理来说对人们威胁更大了,却反而没人来欺负我了?回想起来,义父去世的时候我回村,也没有人来招惹我了,见了我反而躲得远远的。
” “因为一旦你对他们有了威胁,他们就再也不敢碰你了,”安星眠思考了一会儿后说,“欺侮弱者总是人类的天性。
那些人对羽人有恨,又不敢拿刀拿枪去和他们拼,只能把气撒在一个无辜的孩子身上。
但是也不能怪他们。
” “我倒是并没有想要去怪他们,不过还是要问问,为什么不能怪他们?”雪怀青问。
“他们也不能左右这个世道,”安星眠说,“大家都只是普通人,只想要有饭吃,有衣穿,平静地过自己的日子。
但是当皇帝的、当君主的就是喜欢杀来杀去,他们有什么办法?一场战争死一万人、十万人、一百万人,对于帝王而言,只是一些冰冷的数字,但对于死者而言,那就是生命的彻底终结,家庭的破裂,幸福的粉碎。
可平民也拿那些高高在上的人没什么办法,就只好冲着同样的异族平民出出气了。
九州只要有种族,就会有冲突;没有种族之分,只要有国家,还是依然如此。
人生于世,谁都摆脱不了。
” 雪怀青默然不语,过了好久才说:“所以你们长门就是厌倦了这样那样的争端,才会选择这样的自我修炼吗?” “我也说不清楚,但这未必没有可能,”安星眠说,“过去我一直觉得我对长门的经义了解得很透彻,但经过这最近半年,我才发现,其实我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明白。
人生的痛苦,绝不是在纸面上写写划划几个字就能明白的,我越来越觉得我其实并不适合做一个长门僧,因为长门僧要超脱痛苦,而我做不到。
” “做不到就不做,有什么关系呢?”雪怀青说,“强迫自己去做自己根本不喜欢的事情,真的很有意义吗?” “那你呢?”安星眠反问,“你真心喜欢做一个尸舞者吗?” “无所谓真心不真心,”雪怀青说,“既然走了这条路,就顺其自然好了。
至少到现在为止,我也没觉得尸舞者有什么不好。
” “顺其自然……”安星眠咀嚼着这四个字,“其实你才是真正有修士风骨的人。
” 雪怀青淡淡地一笑。
忽然之间谈论了不少沉重的话题,不知不觉把除夕夜的喜庆冲淡了不少,再想到第二天的艰难行程,两人都有些意兴萧索。
“回去早点休息吧。
”最后安星眠说。
第二天是新年的第一天,但山民们已经早早起来开始劳作。
对他们而言,前一天夜里的短暂欢愉终将过去,睁开眼睛后,仍然需要面对沉重的生计。
这就是他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艰辛人生,和主动寻求痛苦的长门僧相比,这何尝不是另一种苦修。
安星眠本来打算悄悄给村长留下一张银票,讲明分发给全村人,但细想之后还是作罢了。
如同俗语所说,人只能救急,却不能救穷。
他能帮助一个村庄的人改善生活状况,却不能帮助所有人。
别说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富商之后,就算他是南淮黎氏的家长,也做不到这一点。
两个人有些心情沉郁地离开这座小山村,开始向赤炎峰行进,即便是在重重雾霭中,这座孤兀挺拔的山峰也能用肉眼看见。
只是眼所见是一回事,要靠近却着实艰难。
好在两人不但身怀武艺,而且经常在各种各样的大山里行走,走起山路反而远比在幻象森林里穿行要舒服得多,尽管如此,仍然从清晨走到下午,才来到了赤炎峰下。
等到攀上那处山洞,天色已经墨黑了。
安星眠首先尝试着去推开那块巨石。
果然,巨石并不如看上去那样岿然不可动摇,他用力之下,能够感觉到一点松动。
但他毕竟力道不足,无论怎么使劲也推之不开。
雪怀青见状,召唤尸仆上前,两人进入山村之前,先把尸仆掘地埋入了地下,以免这个不吃不喝的大家伙引人注目,此时尸仆自然是跟在身边了。
这个铁塔一般的巨汉双手齐出,只听见一阵刺耳的摩擦声,大石真的被推开了,露出那个山洞。
“看来活人还没有死人好用啊。
”安星眠擦了把汗,举着火把走了进去,雪怀青跟在身后,将尸仆留在洞口以防不测。
山洞并不深,走进去没多远就到了尽头,只见地上乱七八糟散放着一堆白森森的尸骨。
对尸体了如指掌的雪怀青蹲下身来看了一会儿:“两个人类,一个羽人,一个河洛,但不知道他们的身份。
” “本来可以有机会知道的,”安星眠伸手指向一旁的山洞壁,“那上面显然曾经刻了很多文字,但都被刮掉了,刮痕并不久远。
我猜测,那是我们的皇帝干的。
” 除了这堆尸骨和墙上被刮掉的文字之外,山洞里再也没有其他东西,想来有价值的线索全都被皇帝扔到了悬崖下面。
两人重新出洞,来到女斥候所描述的皇帝扔下那包东西的地方,是一处断崖,恰好在赤炎峰和隔邻一座山峰的交界处,站在悬崖边往下看,一片灰蒙蒙的浓重雾气,难以判断其深度。
冬夜的寒风在耳边呼啸着刮过,有如刀割。
“我可以举着火把下去,”安星眠很想一鼓作气解决此事,“李福川给我准备的绳子和钩锁都相当结实,可以一试。
” “已经等了那么久了,不在乎多等这一夜,”雪怀青说,“你就不怕你一失手火把掉下去,皇帝没能烧成的东西,你替他如愿了?” 安星眠搔搔头皮:“说得也是……那就先休息吧。
正好这个山洞可以用。
” 在雪怀青的指令下,尸仆手脚麻利地清理好山洞,点燃了一堆柴火,为二人把干粮烤热,烧好热水。
两人聊了一会儿天,决定早点休息,以便养足精神准备第二天攀下悬崖的艰难任务。
安星眠钻进睡袋,正准备说声晚安,却忽然发现一粒小石子扔到了他跟前。
他微微一愣,扭头看时,山洞另一角的雪怀青向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外面有人?安星眠会意,轻手轻脚地穿上外衣坐了起来,慢慢走到山洞口,却并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探头出去看时,也没有见到人影。
雪怀青来到他身后,很是疑惑:“我的耳朵绝对不会错的,那是脚步声,而且绝对是穿了靴子的人的脚步声,绝不是野兽。
可是,为什么一下子就没人了?” “真是奇怪了,难道是山间的鬼魂……”安星眠本来想开个玩笑,却突然面色一沉,想到了点什么。
这一想不得了,一下子激起了他郁积多日的郁闷与火气。
他嘴里咒骂了一句什么,猛然间做出了令雪怀青完全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奔出山洞,向着悬崖的方向猛冲过去,竟然直冲冲地朝身前的万丈深渊跳了下去。
那一瞬间雪怀青几乎连心脏都要停跳了。
她虽然见惯死亡,却万万没有想到安星眠这样的人会毫无先兆地选择自尽。
她甚至连阻拦都来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安星眠的身体消失在视线之外。
她的心里不知为何涌起一阵剧烈的酸楚,一阵她从未体会过的酸楚和空洞,就仿佛安星眠跳下去的动作也把她的魂魄一起带走了。
这是一种她从未曾体验过的古怪情感,即便是师父的去世和义父的病逝,也只不过是在她心上激起淡淡的涟漪而已。
可现在,为什么她会忽然六神无主、茫然失措,就好像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事物? 雪怀青为自己不可思议的情感波动感到迷茫,然而这样的酸楚也就仅仅存在了那么短短的一瞬刹,因为安星眠的身躯刚刚消失在悬崖之下,高空中突然飞来一道白色的影子,迅疾有若流星,以比安星眠的坠落更快的速度也跟着冲下了悬崖。
几瞬刹之后,白影重新飞了回来,只不过影子的体积似乎比刚才更大了。
雪怀青这才看清楚,那是一个展翅高飞的羽人,洁白的羽翼散放着明亮柔和的光泽,显得很有高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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