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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 醉梅魂(2/3)

剩下了他们三个,和这个怪异的干水塘。

沫儿催了几次,婉娘只是不走。

文清见沫儿不安地盯着池塘,道:“有婉娘在呢,不用担心。

难得看到这么大的雪,我们去找镜雪如何?”伸手接了一片雪花,顿时惊喜地拿给沫儿看。

这朵雪花有铜钱大小,但并非常见的六瓣形状,而是心形的。

沫儿大奇,拈了起来放在眼前,道:“还有这种样子的雪花?”再伸手接一朵,仍是心形。

两人嬉闹着接个不停,看着雪花在手心慢慢化成一滴水。

文清认真观察了片刻,道:“沫儿你看,这每朵雪花里面都有几条白色的裂纹,好像一颗心要碎了。

” 沫儿一看果然如此,忘了刚才的不安,学着戏文里的样子,捂着胸口,夸张地闭眼叫道:“噢,我的心碎了!”惹得文清哈哈大笑。

没带石镜,分辨镜雪有些困难。

沫儿抓到一片特别大的雪花,兴奋地跑去给婉娘看:“这个是不是镜雪?”婉娘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小庙顶部,竖起食指嘘了一声。

沫儿朝着婉娘的视线看过去。

风雪中,庙顶有一缕微红的光亮冲天而上,在灰暗的天色下显得有些诡异。

文清也看到了,嘴里一边说着“我去庙里看看”,一边抬脚就走,沫儿慌忙跟上。

刚才因见小庙里面满是蛛网尘土,所以一直在外面玩,未曾走进去。

小庙看着就在眼前,两人走的也是直线,本来几步路的功夫,谁知走了几步,感觉小庙竟然离自己更远了。

两人顿时警觉,快步原路退回,再一看,却离了婉娘足有一丈多远。

沫儿心下大骇,惊叫起来。

婉娘随意瞟了他们一眼,简短道:“站着别动。

”依然神情专注地观察天空。

雪花稀疏了些,天越来越暗,但庙顶的红光却更加明亮,映照得雪地变得血红。

离婉娘如此远的距离,两人都有些紧张,唯恐一个不注意婉娘便消失不见。

沫儿为了消除心底的不安,没话找话道:“什么时辰了?” 文清茫然地看了看天,道:“出来老半天了,要午时了吧?” 沫儿扭了扭身子,抖掉身上和帽子上的雪,不情愿地道:“早知道就不该来这儿,还不如逛街呢。

” 话音未落,只见红色光柱无限延长,同天空相接,婉娘叫道:“过来!”两人飞跑过去,一人站婉娘一边,三人一起跨进了小庙中。

庙内并无什么异样,只是摆放泥像的石台后面可隐隐约约看到一个门洞样的东西。

猛然一看,可断定是门,若是仔细盯着,又觉得只是一团模糊旋转的雾气。

沫儿紧紧拉着婉娘的衣襟,不敢多话。

婉娘脸上露出笑容,道:“跟紧点,否则丢了可别怨我。

”绕过泥像,快速钻入门洞中。

出现在三人面前的,是刚才沫儿找到河螺的干塘。

低矮的灌木,干枯的衰草,沙砾下的累累白骨全被掩映在了皑皑的白雪中,沫儿刚才摔碎的螺片,还可依稀辨得出模样。

沫儿长出了一口气,半恼火半疑惑道:“这里没什么吧?”正说着,干塘那个寸草不生的圆形中心地带突然冒出一股浓重的黑烟。

文清吓了一跳,道:“这是怎么了?” 婉娘看着黑烟涌动,冷静道:“此乃洛阳城中的死门。

” 沫儿无意识地重复了一句死门,突然明白过来,叫道:“死门?进了死门还能出去吗?” 他对奇门遁甲所知甚少,但曾在说书先生的口中听到过关于生门、死门的说法,尤其对所谓的“死门主大凶,一旦进入必死无疑”印象深刻。

婉娘道:“生死相依,死即为生,生即为死,死门也可转换为生门。

”历任王朝,对所在都城的风水都十分在意,所以在选都建都之前,便会提前按照阴阳八卦的方位择优进行布置,以保皇家气数千年。

洛阳城自然也同样,当年武皇建立大周,封洛阳为神都,首先要做的便是对神都的风水做手脚,利用奇门遁甲之术,人为关闭凶门、惊门、伤门和杜门,而仅留开门、休门、生门和景门。

但所谓奇门遁甲,也是利用自然之势,天时变化,八个“门”之间并不是一成不变,且每个“门”之间的变换律动也不一致。

因此,每经过二十四年的变换,八个“门”中相对应的两个“门”之间会有一些重叠。

两人有些明白了。

今天午时,便是这个生门和死门重叠的日子,而这个小庙,是死门的入口,必须通过小庙进入,才能看到生死门后面的异象。

沫儿想了下,又疑惑道:“干嘛非要从死门进?若是从生门进去,岂不安全的多?” 婉娘看着越来越浓的黑烟,道:“你当那些皇家养的那些高人是吃闲饭的?无论哪个门都不是那么容易进得来的。

这里只能算是死门的一个缺口,我们不过是偷个巧儿,来看个稀罕。

” 文清用手扇着飘过来的烟雾,好奇道:“这里面能看到什么?” 婉娘道:“不知道,死门我也是第一次来。

” 沫儿吃了一惊,道:“那你知不知道怎么回去?” 话音未落,黑烟霎时散尽,干塘不见了,出现在三人面前是一片光怪离奇的景象,人群拥挤的喧哗集市,门禁森严的深宅大院,汹涌奔腾的洛水,枯草萋萋的乱坟岗子等各种景象如同走马灯一般变换,但每一个景象出现时分明又置身其中,看的沫儿眼花缭乱。

画面终于安定下来了。

三人站在一个花团锦簇的园子中,桃花、石榴、荷花、菊花、梅花等各种不同季节的花儿竞相开放,其中不乏名贵品种,且每一朵花都呈现出最为娇艳的状态,如此多的花儿,没有败落,没有枯萎,因为过于完美而显得妖娆异常。

文清惊叹道:“真美啊。

这些花比我们培育的好多了。

”伸手去拉面前的一支红梅,却拉了个空,手从那些花朵中穿过。

文清有些惊愕,沫儿则一脸警惕。

浓郁的香味和暖暖的阳光让人五脏六腑都放松开来,沫儿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心想如此仙境,要是有个躺椅睡一下就好了。

就这么一晃神的功夫,前面花径深处果然出现一个裹着绸缎的躺椅,模样儿同闻香榭里那张一样。

沫儿使劲儿地晃晃脑袋,躺椅不见了。

婉娘回头一笑,道:“沫儿,你昨天看到的梅园,有没有这里好看?” 沫儿道:“不像这里的花这么杂,但也漂亮得很。

”心里不由得想起神秘的朱公子和红袖。

话音刚落,三人已经置身梅园,正站在那棵老梅树下。

而远处,隐隐传来笑声,一个青年男子和少女说笑着走来,赫然就是朱公子和红袖。

沫儿低声叫道:“快躲开!”四处张望着要躲到哪里,被婉娘拉住:“放心,他们看不到。

” 朱公子闷闷不乐地走在前面,红袖跟着他身后,嘻嘻笑道:“这里的梅花可真好。

” 朱公子抚摸着梅树树干,眉头紧皱。

红袖歪着脑袋,突然伸出手,调皮道:“你看这是什么?”她的手心,放着一块枚红色的心形石头。

沫儿认得出,这是阿萝给他看过的那块冰香玉。

朱公子激动的说不出话来:“这个……这个……你从哪里得来的?” 红袖得意道:“阿萝的。

” 朱公子语无伦次:“不……这是她的,她的……她在哪里?” 红袖突然沉了下脸,叹了一口气,低声道:“她病了,很重。

郎中说要用特殊的方法才能治好。

” 朱公子神色大变,用力抓住红袖的手臂,叫道:“她在哪里?快告诉我她在哪里!” 红袖挣脱他的手,顿足道:“人家不想见你,我能怎么办?” 朱公子失魂落魄,浑身微微颤抖,喃喃道:“怎么让她快点好?” 红袖斜睨着他,冷然道:“据说要采集梅花的灵气,而且需要很多。

可是哪里去找呢。

”接着却朝周围繁茂的梅花扫射了一眼,惋惜道:“这些梅花真不错,难为你这半年多来打点。

”沫儿森森觉得,她的眼神绝对不是一个十五六岁少女天真无邪的眼神。

朱公子愣了一下,道:“梅园,我的梅园……” 婉娘三人如同看戏一样看着朱公子和红袖你一言我一语地谈话。

文清更是屏住呼吸,唯恐惊动了他们。

两人又说了几句,总之便是红袖说服朱公子用梅园中梅花来给他心爱的女子治病,朱公子应允了。

看着朱公子走远,红袖森然一笑,带着一种胸有成竹的得意,从袖口拿出一把精致的小刀,朝着老梅树比划了一下子。

老梅树竟似知道害怕一般,哗啦啦一阵抖动,花瓣如同雪花般落下。

红袖咯咯地笑了起来。

沫儿不知道这个死门有何功效,竟然能将过去的事情还原:眼前这幅景象,显然是昨日自己逃走之后未曾看到的情景。

〔五〕 沫儿看得烦了,道:“没意思。

” 婉娘回头一笑,“那看些有意思的吧?”说话间,梅园连同朱公子一起烟消云散,周围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伸手不见五指,一股尖利的凉风从四面八方吹来,灌入三人的脖子、袖口,沫儿的汗毛竖了起来。

黑暗中,突然亮起了一盏惨白的灯笼,一个高大的石屋出现在面前,如同那晚他们看到老赖的石屋差不多,只是大些。

几具干尸从房梁上垂下来,脸上的皮肤被剥离,一缕缕干结的黑红色肌肉紧贴在骷髅上。

房间里有两个人,站在那个带有轮子的木台前。

一个是老赖,另一个披着一件黑色的披风,只能看到一个高瘦的背影。

木台上还躺着一个,不知是活人还是死尸,但从垂下来的衣裙看,是个女子。

老赖举着一把小刀,在她的身体上面比划着,道:“时辰到了没?” 黑衣人点点头。

老赖狞笑着道:“啧啧,这皮肤能掐得出水来,真不错。

” 沫儿觉得这话极其耳熟,忽然想起那晚老赖曾经如此对婉娘说过,不觉大骇,踮起脚尖朝木台看去。

躺在木台上的不是别人,正是婉娘。

文清和沫儿同时“啊”一声惊叫。

白灯笼灭了,石屋消失不见。

出现在面前的是一条条纵横交错的街道,三人站在一个路口,无数个面目模糊的人影在街道上游荡、奔跑,有的疯狂焦虑,有的失魂落魄。

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一脸焦急地四处张望,嘴里喃喃道:“这是哪里?” 他扶着墙跌跌撞撞地走过来,按着太阳穴头自言自语:“喝多啦。

”斜靠在墙根下俯身干呕起来。

过了片刻,突然捂住胸口,五官拧在一起,倒在地上抽搐了一番,就此断气。

文清差点就想扑过去救人了,被沫儿紧紧拉住。

文清焦急道:“心悸症!” 沫儿低声道:“我知道心悸症,他只是个景象,你救得了吗?”心中一动,疑惑道:“他不会是那个被老赖害死的书生吧?” 那个书生沫儿等并未见过,但听老四和老赖讲过有关情况。

他因为对阿萝不尊重,被老赖用半边娇诱发心悸症而死,尸体也被偷了去。

沫儿正在惊讶,书生的身影渐渐模糊,一个趾高气扬的锦衣少女快步走过来,怒道:“你这个骗子,这个香粉根本没用!还洛阳第一家呢!等我爹来了,看不拆了你香云阁的招牌!” 一堆身影蜂拥而至,对着沫儿他们乱七八糟说个不停,这些人各说各的,表情各异,嘈杂的声音聒得沫儿心烦意乱。

越来越多目光呆滞,神态癫狂的人赶往这里。

沫儿捂住耳朵,用手肘推推婉娘,急道:“这些人怎么了?我怎么看不明白?” 婉娘神色凝重,缓缓道:“那些热尸的魂魄,原来被送入了死门之中。

”死亡不足十二个时辰的所谓“热尸”,魂魄尚在肉体萦绕,要七日之后才能完全离开,进入轮回。

若此期间,特别在“热尸”期间,被人摄去了的魂魄,就只能听人差遣,成为鬼差。

沫儿迟疑道:“鬼差?像黑白无常那样的?” 婉娘道:“若是能在阴曹地府做阴官,那倒是他们的福气了。

这个当然不是。

你有没有听说过抓鬼差?” 沫儿摇摇头。

婉娘沉吟了下,继续道:“一些法力高强的人,抓鬼魂为他做一些凡人无法做的,或者需要大量阴气才能成功的事情。

简单说,有点类似于世间的抓壮丁。

” 沫儿吃惊道:“这不是养小鬼吗?” 婉娘道:“不同,养小鬼好歹还有些感情上的培养,需要自己的血或者提供供奉,而抓鬼差,完全靠法力强大或手段阴毒,强制把这些魂魄拉过来。

” 文清结结巴巴道:“谁,谁抓了他们的魂魄?封在死门之中,做什么?” 婉娘道:“我也不太清楚,若不是今晚看到,我还真不知道这些魂魄竟然在这里。

” 街口的人影越来越多,重重叠叠,不时有鬼影子从三人的身体中穿过去,带着一股阴冷的寒气,沫儿冷得瑟瑟发抖。

一个明目皓齿的小女孩从远处跑来,咯咯地娇笑,声音如银铃一般,沫儿不由也忘记了害怕,还她一个笑容。

小女孩走近,突然伸手将脸皮揭了下来,血淋淋地拎在手上,犹自笑个不停,满是血污的脸在寒风中抖动着,两颗眼珠子垂在半边脸颊上,被她用力地按回到眼眶中。

沫儿一把捂住眼睛,抱头鼠窜。

闷头跑了几步,想起婉娘和文清还在身后,回头一看,四周到处是密密叠叠的鬼影,早看不到那二人在哪里了。

沫儿傻呆呆地站在街上,无所适从。

一个俊朗的男子拿着一把宝剑,在街上舞得风生水起,附近的鬼影纷纷绕行。

一个温婉如水的女子站在街角掩面而泣,哭的梨花带雨,楚楚动人。

那些在街上狂奔的、游荡的,全都正当年少,男的俊美,女的娟秀。

沫儿一个个地分辨,看的眼睛都酸了,也未见婉娘和文清的踪影。

沫儿冷静了下,顺着那个看着有、摸着无的墙壁慢慢走着,希望能找到出口。

不知过了多久,雾气越来越重,街上的影子只剩下模糊的一片,再也分不出魂魄的面目,只听到尖叫声和笑声更迭响起,凄厉诡异。

沫儿的下嘴唇已经被咬得麻木,脚腕更是酸软无力。

远远看到雾中有两个可辨认的影子,心中大喜,一鼓作气跑了过去。

不是婉娘和文清,仍是那个舞剑的俊朗男子和掩面哭泣的娟秀女子。

——自己又绕回来了! 沫儿从来没有像今日这么彷徨无助。

这个空间显然是封闭的,难怪这些鬼魂出不去。

也许自己已经死了,同这些魂魄一样,被封在这里…… 无数只鬼影肆无忌惮地穿过沫儿的身体,一阵阵的阴冷直入骨髓,令他如同打摆子一般颤抖。

沫儿强迫自己冷静,闭上眼睛片刻,又猛然睁开。

面前的景象又变了。

一座高大的殿堂前,十几口大锅排成两行,其中熊熊燃烧的火炭照得四周一片明亮,却感觉不到一丝温暖。

旁边站着十二个身体僵直的人,挥舞着手中的白灯笼,左扭右扭,看似毫无章法,却整齐划一,如同街上把戏手中的吊线木偶。

沫儿迟疑了片刻,压住心底的恐惧,慢慢走了过去。

最边上两个白衣男子,身上画着同白灯笼一样的诡异符号,衣料似乎很脆,在风中刺啦啦地响。

两人长得虽然不很相像,但表情同样死板,面如死灰,手臂仿佛不会拐弯一般,用一种奇怪的姿势将灯笼对准大锅。

火焰微微倾斜,暗红的光束冲着灯笼而去。

沫儿忍不住用手试了一下。

风力突然加强,沫儿的手似乎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托着,朝灯笼的方向伸过去,吓得他用力一甩,挣脱了开来。

火焰中飘忽不定,突然间挣出一个人俊朗的人脸,在火光中撕扯变形,然后慢慢转为暗红,进入灯笼不见。

仔细一看,无数跳动的火焰,全是一张张狰狞挣扎的鬼脸。

周围的白衣人跳动的更加迅速,灯笼举过头顶,后退一步,左扭三下,前进一步,右扭六下,舞步趔趄,但仍保持不倒。

沫儿无处可逃,只能木呆呆地看着。

左手手指又疼了起来,想来是早上的药性已经尽了。

沫儿慢吞吞抬起左手。

血已经将厚厚的手套染红,定是刚才小庙摔跤时碰到伤口了。

他脱掉手套,木然地看着食指的血一滴滴的滴落在地面上。

突然耳边一阵吱吱声,如同碎石子摩擦的声音,极为刺耳。

抬头一看,大锅里的火焰恢复了正常,几个僵硬的白衣人手脚混乱,特别是靠近沫儿的这个白衣人,手臂扭曲在背后,从脖子上面伸了出来,整个身体向后仰,呈现一个凡人绝不可能完成的奇怪姿势。

沫儿寻思找个小石头投掷下他,看看到底什么情况,不料手指一阵剧痛,如同针扎一般,疼得一甩手指,指尖的血一连串儿地甩在那人身上。

沫儿尚在捂着手指狂跳,却见血滴之处,那人的白衣渐渐变成一个暗红的大洞,随即冒出一股青烟,片刻功夫,整个人烧了个干干净净,发出噼里啪啦犹如竹子一般的响声和毛发烧糊的气味。

沫儿毛骨悚然,猛然间肩头一沉,一只白净的手放在了他的肩上,心跳顿时如停止了一般,再也站立不稳,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婉娘从他身后探出头来,笑道:“好玩吧?” 沫儿翻了翻眼睛,过了良久,才哇一声大哭起来,边哭边骂道:“你们这两个讨厌的家伙,去哪里了!” 文清扶着他起来,讪讪道:“我们就跟在你身后,看你一圈圈地走。

” 沫儿红着眼睛,气恼地瞪着婉娘和文清。

在文清身上靠了一会儿,才觉得力气恢复了些,怒道:“我要回去!” 婉娘故作吃惊道:“怎么了,这里不好玩吗?” 沫儿怒道:“这种鬼地方!好玩个鬼!”话音未落,大口锅里的火焰突然跳动起来,一张张扭曲的鬼脸带着暗红的光朝着沫儿的方向飞扑过来。

婉娘一把捂住他的嘴巴,拖着他站到一边。

一股冷风裹着星星点点的亮光消失在空气里,沫儿脸色苍白,几乎窒息。

婉娘神神秘秘,一脸坏笑道:“这么个邪性的地方,你还敢提那个字,小心人家跟着你。

”沫儿将信将疑,硬着脖子犟嘴道:“你别蒙人!”但却不敢再提“鬼”字。

文清见沫儿手指滴血,从怀里取出手绢儿裹上,道:“小心冻坏了。

” 大口锅前的几个白衣人呆板地站着,了无生气。

沫儿心中发毛,赌气道:“你们不走我走了!好好一个大年初一,过得这叫什么呀?” 婉娘看了看天,慢悠悠道:“确实,午时将过。

”突然声音提高,急促道:“再不走来不及了!”拔腿就朝前面的殿堂跑去。

沫儿早就等这一句,未等婉娘说完,跳起朝来时的方向跑去。

文清措手不及,加上婉娘和沫儿各跑向一边,顿时无所适从,急得对着两个人的背影大声呼叫。

沫儿一回头见婉娘已经跑进黑洞洞的殿堂内,脚步顿了一下——若是依着沫儿,打死也不会进去。

沫儿苦着脸扭身回来,拉起文清追了上去。

殿堂中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

但越是不能视物,其他的感官便越灵敏。

沫儿能够感觉到刺骨的寒意,这种寒意从四面八方发出,象针一般刺透衣服,深入骨髓。

等眼睛适应了黑暗,隐约见婉娘就在屋中,两人顿时放了心,牵着手慢慢摸索着走过去。

婉娘微弓着腰,正在观察着什么。

沫儿拉紧了婉娘的衣裙,这才敢睁大眼睛看过去。

面前一米见方的地面,慢慢发出些微光。

沫儿以为自己眼花,忍不住使劲揉了揉眼睛。

地面并没有变得更亮,只是一个圆形区域微微发出若隐若现的微小光点,像是一堆即将熄灭的灰烬。

但是更加冷了,文清和沫儿的牙齿都开始打颤,特别是沫儿的食指,已经麻木,反而感觉不到疼痛。

光点渐渐变大,并连在一起。

一瞬间,沫儿分明看到光其中有一颗晶莹剔透的巨大镜雪,正中一张年轻女子的脸若隐若现。

正待细看,只听婉娘道:“快走!”拉着二人跳了进去,沫儿被带得一个趔趄,一头跌了进去,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 沫儿勉强睁开眼睛,忍不住一阵干呕,眼前的文清也变成了两个脑袋,四处都是重影儿。

勉强辨出文清正焦急地拍着他的背,嘴里念叨着:“沫儿定是流年不利,怎么总是受伤呢。

这可怎么办?” 两个脑袋的婉娘笑嘻嘻地凑过来,道:“我只担心他以后会不会变傻。

” 沫儿挣扎着道:“你才变傻呢!”又一阵干呕,吐出几口又酸又涩的苦水来。

婉娘掩口笑道:“还会骂人,看来没傻。

”沫儿觉得周围的景物都在旋转,害得他总不停地想歪着脑袋随着一起转,十分不舒服。

婉娘把他的头扶正,道:“看看这是哪里?” 沫儿忍住心里的翻滚,眯眼瞧了一会儿,看到三人正处于小庙后面干塘正中间,周围的景色如常,没有任何古怪,长出了一口气,道:“谢天谢地,终于出来了。

”一句话未说完,又觉得天旋地转,连忙闭上眼睛。

文清小心地背起沫儿,喜滋滋道:“午时已经过了,赶紧回家吃饭。

” 沫儿的脑袋在文清背上东倒西歪,强忍着难受,道:“我怎么总想呕?” 婉娘轻描淡写道:“哦,你出来的时候,不知怎么头先着地,正好后脑勺就撞在了一个大牛头上。

” 沫儿费劲儿地摸摸后脑,果然肿起好大一块,不由地抽搐了下,心里真觉得自己怎么如此倒霉。

想起刚才一瞬间看到的巨大镜雪,本想睁开眼睛观察下周围的情况,头晕得更厉害了,只好打住,任由文清驮着,随着婉娘东拐西拐地走出了龙王庙。

〔六〕 这个春节果然是沫儿过得最难忘的春节。

大年初一的惊吓暂且不提,因头部撞击造成的头晕、呕吐一直持续到三四天才慢慢好了些。

这几天时间,沫儿只能歪着躺着,游玩、打雪仗等运动想都别想,更痛苦的是,面对春节的种种美食唯有吞咽口水,因为只要吃下去,几乎全部吐出来,难受得要死一般。

从初一到十五,是不用做生意的。

婉娘有时会出去走走,文清怕沫儿一人在家里闷,便哪里也不去,同黄三一起陪着他,可是两人都不善言辞,在家里无聊,只有找些事儿来做。

几天功夫,将闻香榭里存着的蔷薇籽儿、紫茉莉种子、牡丹花、菊花等都研磨了,将那些晾晒半干的花瓣、根茎、果子等该拣的拣,该焙的焙,该蒸的蒸,没有沫儿的捣乱,效率倒是比往日还高些。

初七这日,天气放晴,明媚的阳光照射在雪上,亮得晃眼。

文清将躺椅拖到中堂门口的阳光里,沫儿伸展手脚躺在上面,打着饱嗝,一脸惬意。

黄三从外面回来,表情凝重。

婉娘用目光探询,简短问道:“见到人了没?” 黄三摇摇头。

婉娘自言自语道:“奇了怪了,他去了哪里呢?” 黄三从怀里拿出一片亮闪闪的东西,无言地递给她。

沫儿伸头去看。

是一片银色的鱼鳞,巴掌大小。

婉娘抚摸着鱼鳞,神情凝重起来,低头沉思了片刻,扭头上楼。

婉娘端了一碟红枣糕走进来,俯身看了看他的脸,笑道:“今天气色不错,要不要出去走走?” 沫儿抓起一块糕送进嘴巴,热切道:“好啊好啊,再捂几天,我都要发霉长毛了。

” 婉娘笑眯眯道:“好久没看到小安了,文清,你和沫儿去找小安玩儿吧,顺便帮我定一件衣服。

”给了文清十几文钱,吩咐他照顾好沫儿,又递给他一瓶子花露,道:“把这个醉梅魂给雪儿姑娘作为定金吧。

” 两人换了衣服,喜滋滋出了门。

文清担心沫儿身体虚弱,便在街口租了辆马车,很快便到了铜驼坊。

雪儿布庄大门紧闭,招牌卷起,只开着旁边一个角门。

两人连叫了几声小安,也不听答应。

文清建议在门前等,沫儿却不肯,推开角门走了进去。

小安已经迎了出来,她裹着一件厚厚的棉衣,脸色苍白,不住地轻咳,见到文清和沫儿,十分高兴地往厢房里让。

文清尚未说话,脸先红了,施了一礼,嘴里道:“过年好!”见小安身体不适,想要关心几句,却不知说什么好。

小安倒同以往一样,虽有病态,仍叽叽呱呱说个不停:“文清哥哥过年好!我早就想去找你们玩儿去,可是不小心病了,这几天可闷死我啦!又发烧又咳嗽,而且手脚无力。

今天才好了些。

” 文清嘿嘿笑道:“早知道就接你一起养病,沫儿这个春节也病了,一直都没出门。

” 沫儿对小安心存顾忌,并不多言。

小安小嘴一撇,道:“我才不同他一起养病呢。

”朝沫儿吐舌做鬼脸,“小气鬼,还记仇呢。

” 沫儿将脸扭到一边,不屑道:“懒得和你一个小丫头片子计较。

”文清连忙朝沫儿使眼色,要他让着点。

小安眉毛一竖便要发火,却被一阵咳嗽弄得直不起腰来。

沫儿幸灾乐祸道:“该!”却见小安突然眼睛往上一翻,昏了过去,若不是文清眼疾手快一把抱起,只怕要跌个头破血流。

两人连声惊呼,又是掐人中又是灌茶,小安这才悠悠转醒。

沫儿只当是给自己气的,懊悔得不得了。

见小安醒了,连忙重新倒了茶,讪讪地站到一边。

小安嘴脸发青,十分虚弱。

文清搓手焦急道:“怎么回事?有药没?” 小安挣扎着坐起来,有气无力道:“有,在厨房,今天的还没煎。

”说完又闭上了眼睛。

文清简短道:“沫儿,你看着小安。

”二话不说扁起袖子去了厨房,一会儿小院便飘满了药香。

沫儿只好站着不动,再仔细看小安的神态,发现小安印堂发暗,生气不足,似乎不像是普通的生病。

沫儿心中纳闷。

腊月二十三那天见到小安,小安尚活蹦乱跳,精力充沛,没有一丝病态,怎么几日不见,她竟然病得时时昏厥?正想着,见小安鼻息渐渐均匀,小脸也慢慢恢复了些颜色,担心她睡着后感冒,拿起墙上挂着的一件棉长袍,盖到她身上。

小安并没睡着,一下睁开了眼,调皮一笑,慢慢道:“谢谢沫儿哥哥。

”第一次听到小安叫自己“哥哥”,沫儿十分尴尬,后退了一步,东张西望道:“雪儿姑娘去哪里了?” 小安嘴唇更加苍白,一点血色也没有,但精神头儿似乎又回来了。

她轻轻地捶了捶胸口,长出了一口气,道:“我家姑娘见我久病不愈,今儿一大早就去找那个给我开药的郎中了。

” 文清走过来,关切道:“药马上就好。

感觉怎么样了?” 小安站起来,笑道:“好多啦。

” 小安不同沫儿牙尖嘴利地斗嘴,沫儿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见文清细心地询问她病时的情况,便扭身走出房间,来到院子中。

院子里那株高大的梅树仍在,但开得并不旺盛,稀稀拉拉的几朵黄色腊梅,蔫不拉几的挂着些许未融的残雪,没有一点生气,同小安一样,一副病恹恹的样子。

沫儿不禁有些遗憾。

刚才在路上,两人还惦记着从这棵梅树上采些花儿,说不定还能再做一瓶醉梅魂。

提起醉梅魂,沫儿在怀里摸了摸,拿出玉瓶跑过去,兴冲冲道:“小……文清,还有这个呢。

”他本想直接递给小安,可还是临时改口,叫了文清。

文清打开瓶子,乐呵呵放在小安鼻子下。

一缕幽香飘出,闭目养神的小安猛地睁开了眼睛,惊喜道:“好香!” 文清喜笑颜开,道:“婉娘新做的花露,叫做醉梅魂。

” 小安如陶醉一般,猛嗅了一阵,慢慢舒展身体,跳起来笑道:“我觉得好了!你们的香粉真好用。

”一阵风地出去,端了一盘油酥果子来,甜甜叫道:“谢谢文清哥哥!”自己先拈起一颗丢进嘴巴里,开始叽叽呱呱说个不停:“这几天可太惨啦,过年准备这么多好吃的,我几乎都吃不下。

你看看,”她伸出细细的小手臂,可怜巴巴道,“我家姑娘给我买了好多东西,可是我一点胃口都没有,我都饿瘦了!” 这套说辞同沫儿一模一样。

文清看着沫儿一笑,又宠溺地看着小安,像个疼爱妹妹兄长一般,道:“我们回去求求婉娘,让再做瓶醉梅魂,给你备着。

” 沫儿看着文清的样子,竟然有些醋意。

又一脸疑惑地看着恢复如常的小安,心想醉梅魂明明就是一瓶普通的花露,从配料到工艺,都稀松平常的很,怎么对小安就有如此奇效呢? 果子太甜,文清和沫儿不太喜欢,只吃了几颗便不吃了。

小安胃口大开,自己吃了大半,文清还担心她一下吃坏肚子。

沫儿似乎从来没和小安好声好气地说过话,这次看小安是个病人,终于不再冷嘲热讽,斟字酌句道:“小安,你家姑娘以前做什么的?” 小安头一歪,道:“干嘛,巡捕房问询?就不告诉你。

” 沫儿大怒,啐道:“以为你改了性子呢!还是个讨厌鬼!”气冲冲走出厢房。

小安咯咯娇笑,道:“我只告诉文清哥哥。

你不要偷听。

”沫儿赌气捂住耳朵,叫道:“谁愿意听你的鬼话。

” 小安果然对文清道:“我们原本在长安开了个布庄,生意比这个好多了。

可是我家姑娘不知道怎么,就偏要搬到洛阳来。

” 文清点点头。

沫儿支着耳朵,忍不住道:“那天晚上,你去停尸房干嘛?” 小安叉腰训斥道:“说了不要你偷听,你干吗听人家讲话?” 沫儿冷笑道:“你以为我喜欢打听?看你鬼鬼祟祟的样子,就不是什么好人,谁知道你做什么勾当!不会也去停尸房偷尸体吧?” 小安黑眼睛闪出怒火,道:“我家姑娘看你们闻香榭被污蔑,好心提醒你们一下,你还不领情!”摇晃着文清的手臂,眼圈儿红了。

文清连忙安慰,道:“沫儿你好好说话。

”转而对小安道:“你别多心,我也很好奇,那晚你和雪儿姑娘在附近吗?” 小安瞪了沫儿一眼,委委屈屈地解释了一通。

年前生意忙,雪儿经常在傍晚时分同小安分头送货。

一日晚归,经过停尸房,见有人从花圃中拖着一个麻袋钻出来。

雪儿看着单薄,却很是胆大,跳进花圃一看,原来是个洞口,过了两天便连续听说停尸房尸体被盗之事。

沫儿狐疑道:“你家姑娘对这个事情有兴趣?” 小安得意道:“我家姑娘聪明的很。

她只是好奇而已。

我也很好奇,缠着姑娘去看看那个洞口。

结果就碰到了你们三个。

姑娘自己回来了,要我带你们去新昌公主府。

” 沫儿越听越摸不着头脑,道:“去新昌公主府做什么?你同那里很熟吗?那晚打晕我和文清的是谁?你看到了吗?” 小安一双黑眼睛亮晶晶的,天真地看着他,摇头道:“不熟,我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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