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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闹(32) 他横我一眼,耶,在水晶里看起来,那眼风都特别大力啊。
慢慢吞吞说道:&ldquo谁要砸你,告诉你,既然那只狗也到极限了,我们就赌一把,要是能完成它的心愿,上天言好事,我们也松口气,要是没有,也只有算它倒霉了。
&rdquo 话说得中肯,我也很同意,谁知道呢,也许福福上辈子是个人呢,欠它主人好多钱呢,要不然,狗见多了,怎么就痴心到这个份上,带坏样,挑战阎王权威,该遭天谴啊。
关键是,怎么赌呢。
我一早也该料到,以蓝田半人那种只会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种玉喝风,帝力于我何有哉的小农意识,大腿一拍拍出来的点子,去地最多三尺三,不过,也估摸不到有这么简单。
他说,一会我们分工,我出去把那狗引出两公里左右,让它看不到洞口前一会要搞的名堂,而他们,就负责舞台搭建和施工,大功告成以后,第一时间给我一个暗号,我就赶紧把福福领回来,他们有一个特别的办法,可以让福福见到他主人最后一面,行还是不行,就看这一票了。
听完这交代,我一侧耳朵,&ldquo昂?&rdquo 他认为我尊听有恙,真的凑过嘴巴来,要大声再复述一次,我没好气地一把拍开他,&ldquo去去去,搞了半天,我的任务就是王二小?&rdquo 该非人有术而不学,对中国人民伟大的抗日战争典故一无所知,王二小在他听来,与隔壁张三无异,我比划了两下,继续抗议:&ldquo我就引引狗?你们是主角?&rdquo 抗议了一会之后,想想福福在洞外挨得辛苦,我如此胡搅蛮缠争戏份,未免太不讲义气,于是泄气,闷闷地一摆手,&ldquo你说什么就什么吧。
&rdquo 蓝田兄鼻子里发出&ldquo哧&rdquo的一声,转身就走了。
坐言起行,君子行径啊。
我赶紧也跑出洞外,冰天雪地中,果然福福还卧在门口,头颅无力地靠在自己爪子上,眼神定定看着我去的方向,一见人影,立刻点燃激烈火花,挣扎着便要起身,结果一见是我,瞬息又暗淡,喘息着继续伏低。
我蹲下去抱住它头,轻轻说:&ldquo乖狗,很快就好了,很快。
&rdquo 知道它再也走不动,我干脆把福福抱起来,像抱一个婴儿似的,拥在怀里,狗狗的头,贴着我的脖子。
哼着儿歌,我们慢慢在雪地中漫步远去,忽然颈子上皮肤一凉,我低头去看,福福澄明的眼角,一滴晶莹泪水,慢慢滑下。
我的手指陷在它瘦弱而柔软的背脊上,感觉着血脉与筋肉拼尽全力地搏动收缩,维持一息尚存的生命。
此时此刻,世界广袤无垠,安静如死,它的记忆就是我的记忆,它的心事也是我的心事。
它的主人曾经这样抱过它,当它是小狗的时候。
头和头互相依靠着,听彼此血流的温柔声音。
它的主人也是这样抱着它,在彼此都在意外事故中耗尽了最后能量的时候,他的手臂,将它的脖子轻轻环住,向上帝祈祷赐予自己所爱的快乐。
再也没有人这样抱过它,在一切往事都幸福得令灵魂战栗,心灵撕裂,而现实冰冷高大,比阿尔卑斯更难忽视。
更难翻越。
因此付出一切一切的代价。
等待妄想中的回归与重现。
为了自己,或为了谁。
我埋下脸去,在福福的皮毛里,忽然开始号啕大哭。
一哭哭得我发晕,还和福福在雪地里走了良久,蓝田半人那群死鬼不晓得到底在干什么,竟然一直都没有消息。
我忍不住要耍一手元神开裂,分身去看看究竟,忽然全体屁股,嗡的一声发起热来,那感觉,就好像在裤子里面包了一床电热毯,然后开始漏电一样。
我抽出手一摸,手指上便沾上了那个热的感觉,粗粗一看,我的天,蓝田半人什么时候在我身上做了手脚,居然沾我一屁屁的玉屑,我从头到尾还一点知觉没有。
就凭这一手,哪一年玉田里收成不好,大家也饿不死的啦,集体转行去当小贼吧。
这玉屑发热,意思是要我回去了。
急抽身,忙撤步,跑马流星,瞬时间就窜了回去。
福福还是稳稳当当在我怀里,它虽然高大,除了让我跑起来时眼神有点受阻碍外,重量和一枚羽毛无异。
我不住口地唠叨:&ldquo乖啊,撑住啊,很快就好了,很快啊。
&rdquo 蓝田半人山洞门口,一会不见,天上人间,本来是空荡荡一片雪地,一时三刻之间,给清理得干干净净,露出褐色的石头地面,我眼尖,还远远看见山洞门口,巍巍竖起的,还有极高极宽一片水晶屏障,倒像一幅好大的布景。
我将福福轻轻放下,它闭着眼,要不是探得喉间还有呼吸,我几乎疑心它已经死了。
自己走过去,水晶屏障后忽然伸出一只手,刷就把我拉过去了。
蓝田兄满脸在街上拦路抢劫成功的表情,对我拼命打手势,&ldquo行了,行了,现在看你了。
&rdquo 狐闹(33) 果然是看我,要不怎么一转头,两只冷冰冰的眼睛正对我直瞪着。
仔细一看,是福福那冻成一团的倒霉主人,此时被蓝田兄从空中解了下来,而且去除了包裹周身的玉石,身子硬邦邦站在那里,我好好端详他,面目温厚,纹路整齐,性情是一等一的好人,怪不得一只狗也为他死心塌地,可惜薄命相,上天有时候也不见得真正公道&mdash&mdash然而什么是公道呢,拥有比别人更多的爱,就要付出更多代价,那本账,怎么算是平衡。
叹口气,我问蓝田兄:&ldquo现在怎么样?&rdquo 他详细解释马上要上演的大戏剧本,分配我的角色是幕后黑手,&ldquo喏,你用你的法子,将元神强行进入这人身体,他死去很久了,不会有灵魂的对抗,应该很容易,我要你催动他的肌肉进行活动。
&rdquo 点点头,然后呢?难道要我马上跑出去炸一把尸?告诉你这样行不通啦。
我唠唠叨叨,蓝田兄就对我白了好大一眼,曰:&ldquo谁说叫你跑出去。
&rdquo 他指指门口那块水晶屏,&ldquo看到没,那个是一块很特别的水晶。
&rdquo 那的确是一块很特别的水晶,特别之处在于,当蓝田兄跑到水晶后面去,不晓得鼓搞了一下什么之后,我忽然发现身边多了一个蓝田兄,正活灵活现地对着我叹息,眨眼,嘴巴一张一张的,从口型看,好像是在讲故事,凝神观察,我想起来了,这就是我不久前刚进去山洞时候所发生的场景。
难道说? 想上天给我一个那么睿智的头脑,果然不是专门为了调皮捣蛋的,偶尔也会发挥一点正面作用&mdash&mdash就是我这么随便一个难道说,竟然硬是给说中了。
那块巨大的水晶屏幕,可以设置特殊的磁场,将人记忆中经历过的场景还原为现实,简而言之,就是一台受命于天的放映机,读取的数据则来自人的大脑。
这么完美的技术,蓝田兄还说只是赌一赌,如此谦虚的精神,我实在应该好好学习,结果人家顶住了虚荣的吸引,诚实地说不是。
这不但是赌博,而且是很没有把握的赌法。
对于一个活人来说,调用脑子里的记忆场景是很容易的,比任何一台计算机都更精确快速。
想见王母就王母,周公就周公。
这么神奇,我就算已经目击过一次蓝田兄的现场演示,都还是有点不信,逼得蓝田兄出动了案例说服法,主人公鼎鼎大名,来头非同小可,乃是汉武帝与李夫人,当年海上术士作法,为皇帝招李夫人,帐幔缥缈中,盈盈冉冉出现的佳人倩影,也就是汉武帝的旧情如梦,折作眼前如幻罢了。
既然如此霸道,那问题的关键是什么呢? 问题的关键就是,我们需要读取数据的这位仁兄,是个死人。
死人如死硬盘。
等闲读不到。
就算等闲读到了,也没有索引,不知地址,完全信马由缰,逮住什么是什么。
果然是一场大赌博。
万一胡乱一读,发现原来这位主人,生前曾经想过把福福煮来当香肉锅,那我们一众人等,苦心孤诣搞出来如此下场,作何感想? 蓝田兄睁一双无辜无邪的眼睛,对我静静看着,神色中满是不可理喻。
我竟然脸上一热。
是,我看人无数,看人心底最黑暗处的河流漂浮最腐烂的尸体无数。
但,总有例外吧。
总有总有例外, 叫人有一点点希望吧。
我吐出一口气,问:&ldquo好,我能做什么?&rdquo 我能做事情,是我的本行,也是我的爱好。
虽说这位仁兄死了,记忆体却并没有损坏,只是需要合适的能量冲击加以激活而已,因此,我就负责将元神进入他的身体,开动那部僵化停顿很久的机器,以我的经验,此刻反映出来的记忆,通常是他一生之中,印象最深刻的事,我希望那是好事,即使和福福无关,千万千万,是开心事。
让福福见到梦寐以求的笑脸,安然下世吧。
一念已定,我和蓝田兄分头行动,手掌附上死人兄弟的脑门,我静静看他脸容,不算什么善终的死法,神色却那么安然,只是唇角的牵扯,看得出微微的不安,是担心着什么呢,做了自己该做的一切,还是忍不住忧心。
闭上眼,物我两忘,渐渐沉入清白世界,冥冥中听到蓝田兄兴致勃勃地喊:action! 娘的,难道我耗费宝贵能量,就是给你过拍戏瘾吗。
这出戏拍得久不久,我一无所知。
重新恢复我本来意识的时候,蓝田兄很悠闲地坐在我身边,正在选检翡翠苗苗,大约是准备来年下种,眼神专注,态度虔诚。
我摇摇头,问他,&ldquo福福呢?&rdquo 狐闹(34) 他手里停了停,过一刻答:&ldquo去了。
&rdquo 我松口气,接着心里又一紧,这悲欣交集的感觉如此剧烈,使我很久都无法继续自己的问题。
站起来张望一下,福福主人的尸体在我身边,水晶屏幕仍然树立在门口,绕过去,第一眼看到雪地上福福的遗体。
它的确是过世了,身体摆出的姿势却非常奇怪,上半身竟然是悬起来的,两只前肢交叉像是趴得很舒服的样子,那场景,几乎让我怀疑是不是它身前蹲了一个隐形人,正体贴地和福福依偎着,甚至在抚摸它的皮毛,不然,为什么它安然的模样里,带着一种无法形容的满足之色。
&ldquo你从它主人脑子里复制出来的场景,是向福福奔过去,将它抱在怀里。
&rdquo 蓝田兄弟在后面对我作现场讲解。
我点点头。
有点哽咽:&ldquo撞得巧了。
&rdquo 他&ldquo嗯&rdquo了一声,&ldquo也不是撞得巧。
&rdquo走过去蹲在福福面前,蓝田人比宝石还要冷静的眼睛里,流露出感叹神情,&ldquo他们生前相互记挂,身后魂梦相牵。
&rdquo他向我抬头看看,&ldquo万物都是有灵魂的吧。
&rdquo 是,万物都有灵魂,只不过大多数时候我们选择忽略。
看福福的样子,当那场景复制成功时候,元神已经从衰弱到极的身体上出窍了,因此才毫无隔阂,毫无嫌疑,毫无任何虚实两界的疑惑,在最后一刻看到自己最后梦想的实现。
它何其悲哀,又何其幸运。
能被完美无缺的欺骗,从而得到解脱。
有多少人,有这样的际遇? 我把福福的身体抱起来,回头去找它主人的身体,让他们埋一起吧,或者,蓝田兄多给点玉石,一水包起来,留着作个纪念? 蓝田兄看来对这个提议没兴趣,切了一声跑了,一边跑一边说:&ldquo好了,赌中了,收工了,我干正事去了。
&rdquo 这个农民。
这趟浑水,眼看又趟完了。
不晓得为什么,我有生之年的回忆中,占据最多部分的内容,好像都是在趟浑水,天上飞的,地下爬的,洞里钻的,什么东西我都跑上去搭一分子。
高兴就混久点,不高兴就立刻甩手跑掉。
如果那福福的生命存在,是为了等待另一个人的重新出现,那么我呢? 这个问题我从来没有想过,如今却在心里盘旋不去。
我是为了什么而在这里出现,而在这里流连呢? 谁能回答我呢。
然后我就听到有人叫我,&ldquo小狐狸,小狐狸。
&rdquo 这么亲切的称呼,好像只从一个人的口中听到过,我抬头猛看声音传来的方向,咿,那不是孙悟空吗? 我印象中,孙悟空就是骑在一朵云上,东张西望,眉开眼笑的一只猴子。
而现在我头顶上那位,除了不是猴子以外,其他条件都符合。
猪哥啊,你怎么会跑来这里的? 我俩异口同声,问的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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