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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1/3)

正是子夜时分，除了城楼上值守的士兵，桫椤城已安然睡去。

虽然地底下的通道里仍热闹非凡，但他们绝大多数人都不会看到天空中那些奇怪的光。

没有雨点，甚至连云都已被风吹散，星星眨着眼睛，却有一道道的闪电划过天幕。

最初，闪电在北面的山后亮起，沉默地照亮了蜀山最高的山峰那刀噼斧砍般的绝壁。

值守的士兵看见了，只道雷雨将至。

一些士兵开始收拾城楼上的灯火，放下旗帜。

同在值守的书记官员郑重地在竹简上记下时刻。

他记录完毕，便招唿门外的守卫进来喝酒，耐心地等着大雨。

一刻钟后&mdash&mdash书记官翻转桌上铜制滴漏，就着灯火颤巍巍地写道：&ldquo亮如白辰，然并无云雾，亦无行雨，殊罕见之。

已报&hellip&hellip&rdquo 那时候，士兵们惊惶地望着越来越频繁的片状闪电，窃窃私语。

闪电照亮了整个天际，然而在闪烁的间隙，人们仍能见到万里无云的天空&mdash&mdash见鬼，它怎么能如此凭空出现，无声无息却又如此巨大？ 骇人听闻的流言开始蔓延。

一名百户长匆匆赶来，严厉喝止，可不久连他也惊恐起来。

渐渐的，闪电的中心汇集到了桫椤城上空，频繁得几乎没有间隙，却仍然没有任何声音，四周除了风声外，一片寂静。

有人呆呆地说道：&ldquo是不是天又亮了？&rdquo 突然，一道明亮得仿佛十个太阳般的闪电划过，所有正凝目观看的人发出一阵惊唿，来不及闭眼的人眼睛剧痛，几乎垂下泪来。

待得再度睁开时，闪电如同它突然来到一般又突然消失了。

星辰重新占据天幕，风轻轻吹着，带来松林的味道&mdash&mdash一切如常。

人们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ldquo好了&hellip&hellip&rdquo百户长抹着额头的冷汗，吼道：&ldquo没事了&hellip&hellip都站回去，别象个娘们儿似的！只不过是闪闪电罢了！把旗帜重新竖起来！&rdquo 他走进书记官的房间，摘下头盔喘气，忽见书记官的神情比刚才还紧张，便道：&ldquo行了，已经没了，你还慌个屁？&rdquo &ldquo我觉得&hellip&hellip&rdquo书记官迟疑地道：&ldquo好象有什么东西已经进入了宫殿&hellip&hellip&rdquo 两人对视半响，各自惨白着别过脸去。

百户长低声道：&ldquo那&hellip&hellip那至少不关我的事了。

&rdquo 蜀王宫大部分深藏于山壁之内，极之坚固，但蜀王却住在最外的殿里。

殿高达数丈，由巨石构成，与中原诸国的风格皆不相类。

桫椤城一半的财富都用来装饰这座殿堂，精致的鼎、钟、器具，华丽的丝制的层层帷幕，千年檀木制的榻&hellip&hellip 最庄严的要算墙上挂着的十来只黄金锻造的面具，宽脸深额，眼睛高高地突出，饰以对称的太阳光纹。

这是古蜀国历经千年留存下来的镇国之宝，哪怕在周王的寝殿里，都无法找到这样精致的物品，但若用依来自己的话说，&ldquo尚不足以示蚕丛王之威仪&rdquo。

此刻，高大的窗户外电光闪闪，跪在地上的侍女们被这不测的景象吓得心惊胆战，却无人敢开口提醒站在铜镜前的蜀王&mdash&mdash哪怕天塌下来，砸平了桫椤城，依来殿下也不能被打扰。

依来的眼角不是没有察觉到闪电，但此刻他怒火滔天，根本管不了那么多。

就在刚刚过去的一天，有个女子在他的浮空舟上随意的&mdash&mdash反而更加傲慢的&mdash&mdash羞辱了他。

啊，她的话！那句既无法证明真实也无法直断虚伪的话，象钝剑一样慢慢地割着他的咽喉，让他食不下咽、睡难安寝。

虽然她是如此的美丽&mdash&mdash每当想到这里，依来就更加痛苦&mdash&mdash却也不能抵消在蜀王面前傲慢放肆的罪过。

该如何处置这个女子呢？帝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封的，他的二十九个儿子中，得姓者才十四人。

她的族人竟然受帝之封？怎么可能！ 当然，他有许多智慧的谋士，应该很容易发现那女子的破绽。

如果她说的是假话，那可一定要&hellip&hellip 依来的脸更加长了。

好吧，她确实很美，而且&mdash&mdash他无不惆怅地想：后宫里也需要添些人丁了&hellip&hellip但如果是真的呢？ 依来从容地把这个想法丢到脑后，问匍匐在地的一名百户长：&ldquo查到了吗？&rdquo &ldquo伟大的蚕丛王之后，蜀国&hellip&hellip&rdquo &ldquo不要罗嗦！&rdquo &ldquo是、是！不出伟大的&hellip&hellip王的推测，那几人确实进入了巴人聚集的地道。

由此，他们的贱民身份已经证实了！我的王，要小人现在就去抓他们么？&rdquo &ldquo不！&rdquo依来严厉地道：&ldquo绝对不许乱动！从现在起封闭城门，没寡人的命令，谁也不能出城！明天寡人要去山后猎鹫，想办法带那女子来。

记住，不可动强，懂吗？&rdquo &ldquo是！小人明白！&rdquo 依来厌憎地挥挥手，百户长连滚带爬地走了。

一名侍女小心地问：&ldquo王，要侍寝了么？&rdquo 依来冷冷地道：&ldquo今晚谁都别来烦寡人。

你们统统退下！&rdquo 等到殿里空无一人后，依来继续在镜子前站着，审视自己的威严，于外面闪闪电光视若无物。

突然眼前雪亮，刹那间一股巨大的力量扑面而至。

啪啦啦！厚重的帘子被撕成碎片，到处飞散。

大殿摇晃着，精巧的鹤形铜灯瑟瑟发抖，数只挂在墙上的太阳神面具都被震落了，发出巨大的声响。

但这道光只持续了极短的时间，骤然消失，周围刹那间又陷入一片漆黑中。

一只黄金面具骨辘辘滚出老远，咚的一声撞在门上。

片刻之后，才听见门外传来侍女们的惊叫和哭泣声，走道里乱成一团，侍女寺人们到处乱窜。

咚咚咚！沉重的步伐匆匆响起，重甲侍卫们正拼命往大门跑来。

肃静！非我之命，不得入内！ 蜀王的声音忽地横扫过侍卫和侍女们的脑海，众人惊惶地抬头四顾。

蜀王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传达命令了。

侍卫长虽万分惊异，仍叩头道：&ldquo是&hellip&hellip遵命！&rdquo 依来待侍从们都退出长廊后，才回过头，严厉地看着出现在镜子后那模煳的人影，说道：&ldquo报上你的名，犯上者！&rdquo &ldquo真不愧是伟大的蚕丛王之后，蜀国之主。

&rdquo那人躬身行礼。

他声音嘶哑难听，烛火模煳，看不清他的模样。

&ldquo你只有一句话的机会了。

&rdquo依来握紧了手中的剑。

&ldquo大王号称两百年来最神武的蜀人，小人怎敢造次。

实际上，小人来此是为蜀王献一份礼的。

&rdquo &ldquo寡人不需要，立即给本王滚出去。

&rdquo &ldquo原来&hellip&hellip&rdquo那人越发恭敬地道：&ldquo亡国之恨，大王已经忘了。

&rdquo 大殿里寒光闪动，&ldquo砰&rdquo的一声响，铜镜爆裂四散。

切碎铜镜的剑气尤未止歇，四面激射，割得周围的石头柱子墙壁尘土飞扬。

依来在一片碎削烟尘猱身以进，追逐那黑色的身影。

那黑影快得象道闪电，绕着大殿极速旋转，眨眼功夫，身影已经变得模煳不清，忽焉在前，忽焉在后，犹如鬼魅。

殿内充满了他&ldquo呵呵、哈哈&rdquo的怪笑声。

依来只追了十来步，便停下来。

他垂下头，剑尖也指向地面，似乎无力再追&hellip&hellip &ldquo呵呵&hellip&hellip这便是蜀王依来的实力么？这便是&hellip&hellip便是&hellip&hellip是&hellip&hellip&rdquo 后面几个字他再也说不出来了。

依来站住不动，却有一股无形的剑气追上了他，愈来愈近，愈来愈紧迫，几乎穿透了他的黑袍，刺入身体。

那黑影憋着气继续加快速度，到后来身影甚至彻底消失，只有一股风，一点气&hellip&hellip 依来跨前一步。

那人耳中嗡的一响，剑气骤然从如影随形变成铺天盖地，霎那间封锁了大殿内所有地方，他竟已停也无法停下，逃也不能逃出，被瞧不见却无处不在的剑气逼得拼命奔跑。

真见鬼，低估了这小子，一着被制，便招招被制&hellip&hellip 想法到这里噶然而断，一柄剑的剑尖指到了黑影的咽喉处，只差一分就会刺入。

依来冷冷地道：&ldquo若非你停得如此之快，寡人的剑已经将你刺穿了。

&rdquo 那黑影沉重地咽着气。

虽然剑尖没有刺入，剑气却已贯穿了他的身体。

他强忍着身体里剧烈的动荡，后退一步，行礼道：&ldquo请恕小人无礼。

小人诚心前来，确与蜀国有关。

大王请听小人说来，若违礼，再治小人之罪不迟。

&rdquo &ldquo说。

&rdquo依来的剑尖始终一动不动地指在他咽喉处，&ldquo有一句废话，就别怪寡人心狠。

&rdquo &ldquo昔，怠来大王曾说：&lsquo犯我者商，然灭我者，实昆仑巫人&rsquo&hellip&hellip&rdquo &ldquo怎么？你来就是想告诉寡人我国的祖训么？&rdquo &ldquo小人不敢。

小人忠心侍奉大人。

&rdquo 依来冷哼一声，收回铜剑，说道：&ldquo你知道这句话，也算不易了。

露出你的面目，贱人。

&rdquo 黑影脱下头上的麻布，露出雪白的头发。

他脸上的皱纹多得好象已活了几百岁，但挺直了腰，魁梧的身形仍比依来还高半个头。

&ldquo犯上者，你的名字？&rdquo &ldquo小人典。

&rdquo 依来又盯了他半响，走到殿中央的石椅上坐下，问道：&ldquo那么说说看，你给寡人带什么来了。

&rdquo &ldquo小人为大王带来的是一个消息。

那位让蜀国破灭的巫人&hellip&hellip对了，她叫作巫霜。

她的儿子此刻便在城里。

&rdquo 三百五十多年前，巫霜在出使蜀国的第二十一个年头，向昆仑山发回了一封信。

信的内容如今已不可考，只知道同时出使商国的巫霜之兄、现在的巫族大长老巫衡也发出了一封信。

昆仑山在收到这两封信后，权衡之下，悍然结束了与蜀国长达九百年的同盟，转而支持商国。

建国千年的古蜀国在两族夹攻之下终于灭亡了。

这两封信彻底扭转了当时人族里两个最强国家的命运，也使昆仑山干预世俗的野心急剧膨胀，终于在两百多年后，逆天意而为，助周灭商。

时至今日，蜀国王室贵族仍千方百计打探巫霜的下落。

据说当时她与枢弩逃出桫椤城后，并未返回昆仑山界，而是进入了巴国地下深处，从此销声匿迹。

只有她的儿子，现今的巫族预备长老巫劫走出了地洞。

不过他位高权重，而蜀国王室虽然复仇心切，国力却早衰败得令不出四十里，车不过三十乘，哪里还敢打他的主意。

依来的脸一下白得发青。

巫劫进入了桫椤城？这怎么可能？更大的问题是&hellip&hellip见鬼，他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办？ 典道：&ldquo蜀王觉得很惊讶吗？通常情况下，巫人是绝对禁止进入桫椤城的。

城门处悬有七星石，巫人怎可能混得进来？可惜的是，似乎没有人胆敢搜查大王的浮空舟&hellip&hellip&rdquo &ldquo谁敢搜查寡人的浮空舟，立即赐死！&rdquo蜀王殿下的脸都涨红了。

&ldquo这是显而易见的，大王。

但也不得不承认，命运的安排难以捉摸。

命运让他所乘的浮舟遇上风暴，却又被大王的浮空舟救起，由此辗转而进入了本是他禁忌之地的桫椤城。

&rdquo &ldquo哪一个？&rdquo依来尽量平静的问。

老者淡淡一笑：&ldquo他的同伴，大王已经见过了。

&rdquo &ldquo是她&hellip&hellip她说&hellip&hellip受封于帝？&rdquo依来站起身，绕着巨大精美的石椅转圈：&ldquo是真是假？&rdquo &ldquo很遗憾&hellip&hellip可这是真的。

她的族人不仅受封于帝，更与五老会同盟数千年。

她作为族内最显赫之人，地位恐怕在寻常国君之上&hellip&hellip&rdquo 依来沉默片刻，突地勃然怒道：&ldquo你又是何人，为何来告诉寡人？哼，别以为寡人不明白，你与巫劫有仇，所以想借寡人之力除之？你好大的胆！竟敢阴谋驱使寡人！&rdquo 典始终恭谦地微笑道：&ldquo大王误会了。

小人与巫劫素昧平生，绝无恩怨。

小人想要的是那名女子。

大王神武盖世，英明卓越，想来应能体谅小人的一片良苦用心。

&rdquo &ldquo不行！桫椤城内一切皆由寡人定夺！你虽报信有功，但惊扰寡人在先，功过相抵，你可退下了！&rdquo依来说完，不再看他，转身向内殿走去。

&ldquo大王。

&rdquo典漫不经心地道：&ldquo大王真的以为凭一己之力，便能战胜巫劫么？&rdquo 依来在高大的门前停下脚步。

灯火跳跃，他的影子在门上扭曲、晃动，但没有开口。

&ldquo巫劫是什么人？&rdquo典举起双臂大声道：&ldquo独自射杀云种族黄绳府武平经年，一己之力险些击落青冥号星楷，即便强如徐国之司城荡意储，亦只与其在伯仲之间尔！若大王自信强于他，则请恕小人之无礼。

小人这就离去，绝不再犯大王之颜。

&rdquo 典说完便向窗前走去。

他刚摸到窗台冰冷的青石，便听依来冷冷地道：&ldquo你&hellip&hellip能为寡人做什么？&rdquo &ldquo小人不擅格斗之术。

&rdquo典转身单膝跪下，诚挚地道：&ldquo但小人知道一个秘密。

怠来大王的秘密。

&rdquo &ldquo荒唐！先祖的秘密，难到寡人自己还不清楚吗？&rdquo &ldquo原来大王知道，小人失礼了&hellip&hellip这就告退。

&rdquo &ldquo等等！你是从何得知的？&rdquo &ldquo当年怠来大王自尽谢国，从者纷散，只有一名寺人埋葬了怠来大王的遗体，他就是知晓秘密的第一人。

两天之后，一名归国来迟的蜀国勇士寻到。

他本欲追随怠来大王而去，但寺人恳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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