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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区的暗流·UndercurrentsofEasterDistrict 像是神谕像是魔咒,那语调带着古怪的东方口音。
塞尔维莉亚觉得自己的心如被抓住,吓得几乎要缩进西泽尔怀里。
她看清了坐在阴影里的人,一个赤裸上半身、皮肤古铜色的东方人,光头,胡须缭乱,身上缠着带刺的铁链。
他默诵着放在膝盖上的经文,那些经文雕刻在生铁片上,一页页垒起放在他的脚边。
塞尔维莉亚猜不出这个东方人的年纪,他像是老树般干燥开裂,又像是铁一样坚硬。
“是个苦修的东方人,异教徒。
”西泽尔轻声说。
“他是在和我们说话么?” 西泽尔摇摇头:“我猜他只是在念经文。
” “他住在这里么?”赛尔维莉亚不敢想有人能住在这种全无生机的地方。
“这里住的可不是他一个人。
”西泽尔说。
他拉着赛尔维莉亚的手来到一扇朽烂的木门前,旁边的石墙上有一个蒙着灰尘的青铜装饰,一朵蚀刻的莲花。
西泽尔把青铜的莲花芯扯了出来,那个莲蓬状的东西后面连着一条长长的青铜锁链。
随着他用力拉扯,这座“百眼的宫殿”上上下下都响起铜铃声,祭拜几千个青铜铃铛一起鸣响,像是警铃般刺耳。
塞尔维莉娅吓得捂住了耳朵,她本能地觉得这座古怪又古老的建筑里藏着什么不能惊醒的东西。
过了很久,木门上的窗口打开一条细缝,一只暗黄色的眼睛警惕地审视着来客,声音嘶哑如老鸽,“找谁?” “来参加塞斯洛家的赌局。
”西泽尔将一张便条从门缝里塞了进去。
“原来是塞斯洛家的客人。
”看门人发出难听的笑声,“我们这儿可真少见您这样尊贵的客人呐。
” 门发出咿呀咿呀的声响,缓缓地打开了。
一股湿润腐烂的气息冲了出来,阴冷得叫人浑身战栗。
塞尔维莉娅紧紧地靠在西泽尔的身边,西泽尔把一件东西塞进了她的手里。
那是一个滑稽的小丑面具。
“戴上它,别叫里面的人记住你。
”西泽尔凑在塞尔维莉娅的耳边,压低了声音,“美第奇家族的族长来这种地方,会给人留下话柄的。
” “那博尔吉亚家的男孩来这里,不回给人留下话柄吗?”塞尔维莉娅倔强地看着西泽尔,想这个注定人生和自己没有交集的男孩,拥有高贵的姓氏却行走在这种下等人聚居的地方,难过又着迷。
“在这里我从不记得自己姓博尔吉亚。
”西泽尔轻声说。
“那么我也不姓美第奇。
”塞尔维莉娅说。
她想说为了你我可以抛弃我的姓氏乃至于一切,何况只是来一个下等人聚居的地方? “你没法选择自己的姓氏,美第奇家的女儿终归是美第奇的女儿。
”西泽尔淡淡地说,“就像你虽然有三年过着小野猫一样的生活,最终还是回到了美第奇家。
” 看门人显然身体畸形,瘦小干枯,胸前只覆盖着一层皮肤,肋骨清晰可数。
他的脊柱几乎弯成了一个圈,巨大的脑袋缩在小腹处,非要扭曲着细长的脖子才能抬眼看人。
“里面的道路很复杂,阁下要不要一个引路人?”看门人脸上露出讨好的笑容,“带着这样漂亮的女孩来百眼的宫殿,可要小心那些下贱胚子的脏手。
” “不用,这里我很熟。
”西泽尔随手把一枚银币抛到空中。
在那一瞬间,看门人跃起,他畸形的身体在空中做出了猴子扑击敌人的凶猛动作,探出干枯见骨的手一把把银币抓在手心里。
他迫不及待地用枯黄的牙齿咬了咬银币,确认那是真的,不禁喜笑颜开,一口把硬币吞了下去,像是猴子把果子藏在颊边的嗉囊里那样把银币藏了起来。
他在嘴里玩弄着那枚银币,让它和其他银币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满脸幸福的笑容。
嘴居然被他当做了钱袋,塞尔维莉娅想起那些沾满他唾液的银币就恶心得想吐。
“我们可以进去了吧?”西泽尔说。
“请!请!”看门人比着手势。
门里是幽深曲折的楼梯,两侧都是坚硬的石墙,石缝里生长着苔藓,隐约弥漫着一股尿骚味,隔着很远才有一盏油灯,看不清尽头,不知通向何方。
塞尔维莉娅挽着西泽尔的手走了几步,忽然听见背后有悉悉索索的声音,好似有野兽咬着她的裙摆。
她惊得差点跳起来,回头一看是看门人把脸埋在她纱质的裙摆中嗅吸。
塞尔维莉娅的裙摆上撒着突厥蔷薇中提炼的香精。
“真香啊尊贵的小姐,你香得就像我亲爱的瑟拉。
”看门人抬头献媚地赞美着塞尔维莉娅,可他的眼神在塞尔维莉娅眼里满是情欲。
“别怕,跟着我走就好了。
”西泽尔握紧了赛尔维莉亚的手腕。
果然,他们又走了几步,看门人没有再跟上来。
塞尔维莉娅忍不住好奇回头看了一眼,看门人蹲在台阶下,仰望着他们。
他无法前进了,因为他铁项圈上连着一根细链子,死死地固定在墙上。
他是看门人,同时也是囚徒。
门后的黑暗里放着他的食盆和便器,难怪楼梯里弥漫着这样一股臭味。
看起来他的生活就只能在那片小小的空间里。
看门人大概不知道塞尔维莉娅心里对他是何等的厌恶,看她回头,便讨好地鼓动着嘴,让那些银币又一次发出难听的碰撞声。
看门人回身去把木门关上,这时候门外那个苦修的东方人忽然抬头直视西泽尔。
原本从亮处看向暗处他应该什么都看不清,但他的目光磁石一样黏在西泽尔的脸上。
“诸恶莫作,诸善奉行。
”他用清晰地声音重复了那句话。
塞尔维莉娅感觉到西泽尔的手颤抖了一下。
“疯子!”看门人嘟囔着把门扣死,隔断了苦修者的目光。
西泽尔和塞尔维莉娅被黑暗笼罩了,他们挽着彼此的手,一步步走上楼梯,追随他们的只有自己的脚步声。
“刚才他确实是在跟你说话。
”塞尔维莉娅压低了声音。
“跟我说话又怎么样?”西泽尔淡淡地说。
“刚才他确实是在跟你说话。
”塞尔维莉娅压低了声音。
“跟我说话又怎么样?”西泽尔淡淡地说。
塞尔维莉娅点了点头,西泽尔确实没有必要把一个异教徒的话放在心上,“那个看门人怎么被锁在那里了?” “这里的人把他叫做‘食髓者’,因为他喜欢吃骨髓,有人说他喜欢吸食人的骨髓,魔鬼才喜欢吃人的骨髓,魔鬼当然不能轻易解开。
”西泽尔说。
塞尔维莉娅吓得几乎要叫出声来,好像那个看门人正趴在她的背上从她的身体里吸食着什么。
“其实从医学上很好解释这件事,他的脊椎天生畸形,他身体里缺乏的某种东西只能从动物的脊髓里才能补充,所以他嗜吃脊髓。
”西泽尔说,“但这种怪异的举动让人觉得他很危险,所以就把他锁在这里看门,就像锁一条猛犬。
这已经算是对他宽容了,没有把他从这里赶出去。
” “他也愿意留在这里?”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由,他不是跟你说起什么瑟拉么?大概是他相好的妓女,他这么贪赏钱,应该是为了讨好那个妓女。
”西泽尔说,“况且离开这里,他那样的人又能去哪里呢?” 前方传来哗哗的水声,伴随着隐约的臭味,好像他们正在接近一条污水河。
他们转过一个弯,流水声更加清晰了。
那是一个半月形的窗,,贴着地面,用一握粗的铁栏杆纵横封死。
透过铁栏杆往下方看去是一片幽蓝色的水面,黑色的石头砌成半拱形的水道,看起来极其古老,石缝中长满暗绿色的苔藓。
塞尔维莉娅好奇地俯身往下看。
“其实从医学上很好解释这件事,他的脊椎天生畸形,他身体里缺乏的某种东西只能从动物的脊髓里才能补充,所以他嗜吃脊髓。
”西泽尔说,“但这种怪异的举动让人觉得他很危险,所以就把他锁在这里看门,就像锁一条猛犬。
这已经算是对他宽容了,没有把他从这里赶出去。
” “他也愿意留在这里?”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由,他不是跟你说起什么瑟拉么?大概是他相好的妓女,他这么贪赏钱,应该是为了讨好那个妓女。
”西泽尔说,“况且离开这里,他那样的人又能去哪里呢?” 前方传来哗哗的水声,伴随着隐约的臭味,好像他们正在接近一条污水河。
他们转过一个弯,流水声更加清晰了。
那是一个半月形的窗,,贴着地面,用一握粗的铁栏杆纵横封死。
透过铁栏杆往下方看去是一片幽蓝色的水面,黑色的石头砌成半拱形的水道,看起来极其古老,石缝中长满暗绿色的苔藓。
塞尔维莉娅好奇地俯身往下看。
“污水渠,它的上游通往其他区的下水沟,下游通往东东方区,最后流进台伯河。
”西泽尔解释,“别凑得太近看,里面满是脏东西。
” “下面有人。
”塞尔维莉娅指向水渠两侧狭窄的步道。
那是些漆黑的人影,佝偻着背,手持长长的钩子,沿着水渠两岸梭巡,他们用长杆挑着昏黄的一盏灯伸到水渠上方,照亮了一片水面,白色的泡沫混合着黑色或褐色的令人作呕的垃圾随水漂过。
“他们在打捞尸体。
”西泽尔淡淡地说,“这是一份不错的活儿,尸体身上有时候能搜出好东西来,譬如金牙,就算是被搜干净的尸体,也可以送到东方区的集市上去卖。
” “卖尸体?”塞尔维莉娅的声音都扭曲了。
“作为美第奇家族的族长,被几个骑士团的团长保护,不知道这些事也很正常。
”西泽尔轻声说,“在翡冷翠,每个夜晚都有人失踪,如果你发现你的亲人不见了好几天,也许去东方区的集市上找找卖尸体的人,尸体上抹满了盐,干缩得厉害,像是咸鱼那样一条一条并排摆在帐篷里,无论是贵族还是异教徒,都是青灰色的。
” “天呐!”塞尔维莉娅捂住了嘴,一股恶心直泛上来。
西泽尔的手指及时地在她的鼻尖上按了按。
他的手指上抹了薄荷膏,带着一点清凉和淡淡香气,镇住了塞尔维莉娅剧烈的不适。
塞尔维莉娅深呼吸几次,略略回复平静,抬眼看见西泽尔正无声地望着她,那张还带着点孩子气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却很认真,好像一个大夫注视他的病人。
“你是故意跟我这么说的,希望知道我听到这些的反应?”塞尔维莉娅轻声问。
西泽尔点点头:“我想知道一个贵族在看到世界丑陋的一面的表情,是厌恶,还是怜悯。
” “你自己也是贵族!”塞尔维莉娅被他的眼神激怒了。
“你错了,塞娅,我不是,生来就不是。
”西泽尔伸手轻轻抚摸她的面颊,“一个贵族,理当在见你第一面的时候告诉你他的姓和母名,回想一下我们第一次见面,我跟你说过我的母名么?” 塞尔维莉娅一愣。
她这才想起西泽尔从未提起过自己的母亲,他似乎仅有一个亲属,就是他那尊贵却难得一见的父亲。
在以血统决定地位的圣三一学园中,母族和父族的重要性不相上下,贵族之间互相通婚,尊贵的母亲意味着尊贵的外公和尊贵的舅舅,这些都是将来社交场上的筹码。
男孩们以拥有作为沙龙女主人的美貌母亲而自豪,甚至私下里议论彼此母亲的风流韵事,而贵妇们也热衷于带着大队的女侍来探望自己的儿女,顺便暗示教授们在学业上照顾自己的孩子。
她们也会带来厨师精心烘焙的点心作为课间的小食,慷慨地分赠给所有同学,各家精致的小食也是学生们暗中比拼的的事。
只有西泽尔是例外,从未有任何人来探望他,可同时他的哥哥和弟弟的亲戚们却会带来裹着鲜虾和火腿薄片的精美小食,每一次都盛大得像是晚宴。
不知道多少次塞尔维莉娅看见西泽尔的背影走下楼梯,他总是避开这种场合。
唯一能够走进他生活的女性只有他的女侍长艾达,此外的人,即便是塞尔维莉娅也是接近到某种程度就像是被看不见的墙壁挡住了似的。
“高贵是一种纯洁,只要你的血管里有一半的血是卑贱的你就不会高贵。
”西泽尔微笑,“因为你不够纯洁了。
” “而现在,你就要看见这个世界上最混乱肮脏的地方,它一点也不纯洁,可是和我有些相像。
” 西泽尔拉着塞尔维莉娅的手,离开了那个通往下水渠的窗口,走向了楼梯尽头。
他们的面前,是一条长而笔直的通道,通道尽头,隐约灯火闪动。
那里千百种人声混合起来,有愤怒的呼喊、低声的呢喃、有嘶哑的呻吟、有含义不明的轻笑,塞尔维莉娅忽然有种错觉,走过了这条通道她就会看见另一个世界。
那种感觉就像是打开了一个铁罐子,看见里面挤满的沙丁鱼一样的魔鬼,被圣徒的铅印封禁在里面。
魔鬼们哀号,亦复狂笑,亦复痛哭。
【2】该隐与亚伯Cain&Abel “我亲爱的朋友们,你们可曾想过这国家因何而立,又会因何毁灭?”教皇打开镀银的铜盒子,里面是一副软玉的象棋,他把棋子倒在书桌上,棋子们蹦跳着,似乎是一群活过来的精灵。
枢机卿们彼此传递着不安的眼神。
按照教义这本是悖逆的问句,教皇国以圣约而立,神应许了他的子民土地,因而得以建国。
它应当永不毁灭,因为它被神看护着。
“我们的国家坚固如神的御座,圣座。
”西塞罗谨慎的回答。
八年之前他还能和眼前这位教皇平等的讨论神学问题,现在他却深深地意识到了自己和这个老人之间的距离,这种遥远的距离感就像是目光越过海峡去看圣徒的背影。
他皎洁如云天,而你仍旧埋身在污泥里。
“不,我亲爱的西塞罗,神的御座就像阿尔卑斯山的坚冰那样皎洁坚硬,但这国家却是山脚下每年凝结又融化的积雪。
它终有消亡的那一日,可流淌的不是水,而是鲜血。
”教皇并不抬头看西塞罗,而是把棋子一枚一枚摆放在地图上。
这张精美的地图描绘了整个翡冷翠,细致到每条街道每个码头,蜿蜒的台伯河把它准确的分为两半,西边是贵族和上等市民的聚居地,分为若干城区,东边的大片则都归于一个城区。
东方区。
教皇布下的棋子扼守住了每一条通往东方区的道路,每一个码头,道路密集的地方由重量级的棋子们镇守。
他使用白色的棋子,那些持仗的宰相。
铁甲的骑兵和森严的城堡雕刻的栩栩如生。
(作者注:通常我们参照中国象棋吧国际象棋中的某两枚棋子命名为“车”,但事实上它们是象征“城堡”,因此棋子也是高耸的城堡造型。
这可能和中世纪战争中西方人喜欢一直推进到敌人府邸修建城堡有关),显然代表正向着东方区开拔的异端审判局重兵。
教皇围绕着书桌转圈,审视自己布下的阵型,完全不看枢机卿们。
他在指挥一支两千人的军圝队,但平静得如同和老朋友下一盘棋。
“高卢广场如果失控,南边的封圝锁会一连串的崩溃。
”他用手指敲着镇守高卢广场的“骑兵”。
那代表一支两百五十人的骑兵中队配备最新的连发火枪“赤鹫”,骑乘爆发力极强的热血马。
教皇写下一张字条,摇动铜铃,一名骑士疾奔进来取走了那张字条。
很快,这张字条就流入教皇厅外等候的政务省官员的手中。
没有任何质疑,一队官员奔跑着离开,梵蒂冈的广场上并排停着数十辆带有教皇厅特许标志的黑色轻便马车,这下马车载着官员们奔向各自的目的地。
一张看起来就像记事的字条,就能调动多达五百名服务于政务省的治安官支援高卢广场。
这就是教旨,不容拒绝,接到的人不必思考,只需执行。
“所有的船必须集中在下游的香料码头,否则如果这些船只被抢夺,有人就能趁着河水流速加快,强行突破下游的防线。
”教皇点着地图上的台伯河喃喃自语,“沿岸还需要增加两百人的火枪手,就在香料码头两侧。
” 他随手把这些写在一张新的字条上,又有骑士进来取走,于是又一队官员乘上马车离开。
这一次教皇调动的是十字禁卫军的火枪手,安东尼将军没有表达任何意见。
此刻教皇身上那股上山一般沉重的气息压迫了他们,在这个老人面前他们的所有指挥权都被剥夺,只能默默的听着。
“外务省也应该行动起来了,我们必须通报所有属国这次对异端的开战,这绝不能被看做翡冷翠的混乱,而是一场必胜的神圣战争。
”教皇又写下一张新的字条。
这次接到命令的室外无声的官员们,多达百人的秘书官和抄录员们在距离教皇厅不远的西斯廷大教堂外摆下了一排排的书桌,开始撰写正式的外交函件。
这些函件每一份都被五个人审阅以确认没有任何错误后,四角折叠起来,官员们用戒子上的印章将之封印,锁进扁平的铁盒中。
信使们已经等待在梵蒂冈的城门外,圣战的宣言书将在战争开始的一刻流向这个国家的四面八方。
那些和异端教派保持着秘密往来的属国君主在接到这封严厉的外交函件时都会从心底里惊捒,他们要么选择坦诚自己的罪求得梵蒂冈的原谅,要么就可以期待十字禁卫军的兵临城下! 教旨如流水般聪教皇厅中流出,黑色的马车奔向整个城市的每个方向,整个城市如一只沉睡的巨兽开始苏醒。
即使是高官也并不知道战争将开始于这样一个和谐宁静的日子,他们懒懒散散等待着太阳落山之后去参加朋友家的社交舞会,期待着一场忽如其来的艳遇。
但他们忽然发现所有同僚都开始奔跑着执行命令,进入官邸的信使们以不容质疑的语气说话,令人窒息的紧张情绪随着那些黑色的马车蔓延向翡冷翠的每个角落。
整个国家机器开始运转了,一个巨大的力量把这台老旧的机器推动起来。
教皇圣格里高利二世,他走出了神学研究的殿堂,把他无与伦比的力量和权威灌入这台国家机器,令他它猛地惊醒。
如野兽,如军队! 教皇轻轻叹了一口气,他的笔停在空白的字条上,这一次没有写下任何教旨。
他的眼睛里透这疲惫。
他毕竟是个老人了,在神学中已经沉浸了多年,狂风暴雨般发出如此多的命令显然大大耗损了他的体力。
西塞罗敬畏地看着教皇,他和教皇都是红衣主教出身,是圣职人员。
圣职人员在翡冷翠的地位是最高的,因为这国家以宗教立国,没有机会担任圣职的人才会选择成为军人或者普通官员。
因此即便他明白自己不如安东尼或者卢加拉斯那样犀利和铁腕,却依然深信自己的地位高于他们。
圣职高于其他一切职务,军人和官员都是服务于人,圣职人员却是服务于神。
他们是神的宠儿,不需要坚硬的铁腕,只需要熟读《圣经》便可统治世界。
然而今天他却惊悚地发现那个本该站在圣职人员顶峰的老人,握笔的手腕也如钢铁般坚硬,每一条命令都如断喉短刀般锋利。
“真累啊,要在手指颤动间指挥那么多人,”教皇轻声说着,端详着自己的手,“让我想起那些玩傀儡的东方艺人,用丝线操纵着傀儡的一举一动。
每次我握住俗世的权柄时,都觉得自己是个傀儡艺人,权力的丝线像是蛛网那样粘在我的手上……真让人厌恶啊。
” 西塞罗的心里悄悄一颤。
多么形象的比喻啊,一个操着无数蜘蛛丝的权力者……便如一只坐镇蛛网中心的巨大蜘蛛! “我需要休息一下了,”教皇在书桌边坐下,轻轻揉着自己的额角,闭上眼睛又慢慢地睁开,“可我不能闭眼,这让我感觉有血在我的眼皮上流过。
” “我亲爱的西塞罗,让我们继续刚才的话题。
”他抬起头,温和地看着西塞罗,“是的,这国家不是永恒的,有一天它会被焚烧在烈火中,就如我们把异端烧死在绞刑架上。
我们令他们流血,他们终有一日会报复在我们的身上。
” “圣座……那些异端被烧死是因为他们信奉了魔鬼啊!信奉魔鬼的人自己也是魔鬼!”西塞罗的声音颤抖。
他从未因对异端的绞刑和火刑而觉得负罪,一个圣职人员根本不应该质疑惩罚魔鬼的暴力。
人生来就背负着沉重的原罪,罪人的生命就当于恕罪,向着罪恶的深渊滑落。
那么,对他们的一切惩罚都不为过。
(作者注:按照基督教的教义,每个人生来就是罪人,这是源于人类的始祖亚当和夏娃犯了罪,这种“罪行”遗传给了后代) “是么?被我们烧死的那些人是魔鬼?”教皇轻声说,好像是自问,他按住自己的胸口,“可我经常会按住自己的胸口问,我心里的魔鬼,他真的死了么?” 没有枢机卿敢接话了,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整个教皇厅,甚至呼吸声都被压下,每个人能听见的唯一声音就是自己的心脏,如暴走的时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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