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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不舍,压下心头哀戚含笑应承下来。
通往村外的道路他来来回回走了许多遍,却没一次似今日这般漫长难捱。
他走出很远,估摸她大约回了屋,停下步伐回眸瞧去,但见素服荆钗的姑娘仍立于远处,神色面容已看不清晰,见他回望过来,她三步并做两步扭头立刻奔回了屋内。
暗一试探地问:“主子不带上阿嫣姑娘一起么?” 他摇了摇头,态度异常坚决:“此去京城九死一生,绝不能让她因我出了意外。
” 语罢沉吟片刻,容倾复又开口:“挑两个身手好的,暗中护着她。
” 暗一领命称是。
容倾还至容家军驻扎的小城时,许久见的君霆已长高了不少。
数年颠沛流离的经历,再加上他这段时日有意锤炼君霆,十五六的少年郎眉宇间隐隐有了几分上位者的气势,见他回来,迎面揖道:“霆儿见过舅舅。
” 容倾虚扶他一把,抿唇赞道:“喜怒不形于色,很好。
” 君霆得了赞许,心中十分快慰。
然而目光落在他右腿处,眼底不由得染上几分忧色:“舅舅的腿可还好?” “甚好,你不必担忧。
” 容倾微颔了首,伸手接过属下奉上的京中密信,翻阅片刻,心中顿时了然。
君霖此人可共患难,却不能同富贵。
可惜君恪丝毫不知收敛,这四年来仍以摄政大臣的身份自居,数次于朝堂之上公然驳斥君霖颁布的新法,令君霖脸面无存,已使君霖暗生猜忌。
且当初扶持君霖坐上皇位的将士乃是老锦亲王的旧部,那些将士老臣素来唯君恪马首是瞻,自宫变后一直收揽于君恪手中,君霖由此十分忌惮君恪。
二人局势剑拔弩张,君霖忙于固位提防君恪,哪里有闲心管百姓的死活。
新颁的政令新法俱是草草拟出,甫一下发就引得百姓怨声载道,几年下来积弊太多,已有几处郡县爆发了起义。
京中风云变幻,君霖足足忍了君恪四年,更是暗中频频提拔自己的人。
依探子传来的消息所看,容倾猜测,君霖下手对付的君恪时机大抵就在近日。
而他所要做的,正是趁此鹬蚌相争的良机,打着诛灭篡位昏君的旗号,率大军北上攻回皇城。
一切皆不出容倾所料,三月初的时候,君霖彻底与君恪决裂。
他布下鸿门宴囚禁了君恪,可君恪手里的王府旧部也不是吃素的,两厢交手缠斗,根本无暇顾及各地的起义军。
容倾率大军北上,沿路编收了不少兵士,而君恪与君霖的人斗得两败俱伤,无力抵抗他手里的容家军,因此他同君霆攻入皇城的过程竟是出奇得顺利。
荷香悠远的七月初,容倾踏着破败的御林军旗冲入正殿,君霖自裁于龙座之上,连尸身都已完全僵硬了。
君恪则被一众老臣护在中央,冷峻的面容死死盯着他:“我没有输给你!只是输给天命罢了!是天命庇佑你卷土重来!是天命护着你残了一条腿还能活下来!容倾,你怎么就没死在岭南的深山老林里?” 几个老将军纷纷上前捂住他的嘴,拼命示意他不要胡言乱语。
容倾居高临下俯视着他,若让旁人见了,只怕会以为他是在盘算如何处置君恪这个阶下囚。
然而事实上他的心绪却已越过重重楼阙,飞往岭南那座不知名的村庄,飞至他朝思暮想的姑娘的身侧。
若他得天命庇佑,想来那冥冥之中护着他的天命,定是阿嫣无疑。
他一瞬柔和了眼眸,几个老将军却以为他是揣摩出了什么折磨人的刑罚,心惊肉跳道:“王爷他年轻气盛,不懂得收敛脾性……还望定安侯不记小人过,放他一条生路……” “放他一条生路?”容倾不怒反笑,“敢问将军,若你是容某,难不成也能不计前嫌留他一命?” 老将军哑口无言。
因着他接回阿常的心情太过迫切,余下的事,打算全权交托复得皇位的君霆善后。
只是刚刚走出正殿,暗一便颠颠跑过来禀报:“主子,岭南那边方有了消息,阿嫣姑娘前些时候得知主子北上,已随我们的人马快马加鞭赶回京中,许是这几天就能同主子相聚……” 他心中却“咯噔”了一声,正要开口询问,暗一又挠头道:“阿嫣姑娘聪慧警惕……那两个死小子才守了阿嫣姑娘一日,便被捉了个严实,更是险些被阿嫣姑娘当做贼人绑去了官府。
” 容倾不禁莞尔,既是被阿嫣发觉,他的身份定然也瞒不过她那双狡黠聪敏的眼眸。
如今宫中万事尘埃落定,他与她之间再无后顾之忧,也如自己最初期望的那样,足以做她最坚实的依靠,护她余生安好无恙。
在等待阿常赴京的日子里,他就着人去追查四年前岭南的旧案,试图搜出记载着阿嫣被诬入狱前因后果的卷宗。
连查了几日,与阿嫣能对的上号的并未寻出,却阴差阳错破了数桩这四年积压下的大案,无辜之人沉冤得雪,也替君霆收拢了民心。
容倾搬回修葺一新的定安侯府的那日,下午迎来了第一个登门拜访的故人。
他静静看着面前憔悴枯槁的妇人,若非她贸然登门,容倾几乎快要记不起她的模样。
君锦玉跨过门槛跪将下来,杏眼一眨就轻轻松松泛出两行泪:“侯爷,当年是锦玉对不起您,求您看在锦玉曾是侯夫人的情分上,高抬贵手……放恪哥哥一条生路。
” 容倾不愿与她多言,目不斜视自她身侧走过,君锦玉却又膝行过来苦苦哀求:“丰儿不能没有爹,只要侯爷愿意出手相救,不论让锦玉做什么,锦玉都可以的……” 暗二狠狠剜了看门小厮几眼,数落道:“你们是怎么做事的?锦亲王妃也能随随便便放进来?” 小厮面露难色,有些责怪地睨着君锦玉:“君夫人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小的这才……” 暗二哼笑一声,不无讽刺道:“当年的事,真相如何王妃自然心中有数。
您不顾王府颜面,我们侯府却还是要脸的。
您赖在此处不走,若被我们夫人误会,可是大罪过。
” 君锦玉不可置信道:“夫人?侯爷你什么时候娶了妻?” 她觉得这不过是容倾婉拒她的权宜之计,定然不是真的。
她所熟悉的那个容倾天生不喜被俗事束缚,纵然当年她是他明媒正娶的夫人,他却也不曾碰她一下,拜了堂头也不回地走了,就像一个天生无情的异类。
君锦玉咬了咬唇,哭得越发梨花带雨。
容倾居高临下地俯视她,半晌蓦然笑了。
他眼瞳中并没有这个妇人的半分影子,态度比四年前拜堂时还要冷漠疏离:“王妃如此不顾颜面跪在容某的府门前,可知礼义廉耻这四个字如何写?” 语毕便有数个小厮架起她往外拖去,君锦玉瞪大了眼睛,涕泪肆流号哭道:“侯爷求您帮帮锦玉,求您救救恪哥哥!” 她被堵上嘴拖至石狮下的台阶,底下围做一团看热闹的百姓就激愤地对她指指点点:“锦亲王府一大家子果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君恪的罪行罄竹难书,这锦亲王妃背德嫁给自己的兄长,还骗得侯爷如此之惨,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 “也亏侯爷得上苍庇佑,不然早给这两兄妹陷害了。
” “可不是,当初改嫁的时候恨不得宣扬得满城皆知,现今锦亲王府败落了,她又巴巴贴上来试图勾搭侯爷,真是好不要脸!” 君锦玉羞愧难当,摔在众人跟前,险些气得昏厥过去。
她拍拍衣裙上的尘土,留意到侯府门前忽然出现了一队轻装简从的骑兵。
这些骑兵个个生得威猛,唯有中间的那个最是瘦弱。
那个瘦弱的小兵翻身下马的动作漂亮至极,姿态更是有几分熟悉。
君锦玉蹙起双眉扫了这人几眼,看样子无非是锦亲王府的随从,她本不屑理会,却见那人摘下了头顶的斗笠,大步朝她走来。
比起自己的落魄憔悴,那人蜜色肌肤泛着浅浅淡粉光泽,五官精致艳绝,赫然是数年不曾见过的常嫣嫣。
她一踏上石阶便被容倾一把揽进怀中,君锦玉目眦欲裂,尖声惊叫:“常嫣嫣,你不是被休弃后就发配至岭南了么!” 容倾怔愣地看向怀中女子。
是了,被家中心机深沉的长嫂陷害,又遭亲人背叛,最后更被夫君休弃,凡此种种都与锦亲王府那个寻回来的嫡女分毫不差。
原来他的阿嫣,在他曾经目光所极的地方受了这样多的委屈。
她一双明艳眼眸带着三分挑衅看着他,眼底却深藏着害怕被抛弃的茫然:“这就是我那位长嫂,你的前夫人君锦玉,容倾,你待如何?” 他倏地笑弯了眼,众目睽睽之下,将她打横抱入府内:“还能怎样,自然是替我的小娇妻狠狠出这一口恶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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