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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傅承勖,宋绮年回到了工作间。
柳姨端来了一碗热腾腾的红枣银耳羹:“今天又要做到后半夜?” “把这堆布料锁个边就行。
”宋绮年道,“我会早点睡的。
你先去休息吧。
” 柳姨却不急着走。
“方才那位就是傅老板?哎哟哟,我活了这么大岁数,还没见过这么有气派、长得这么好看的男人!还是单身汉呢。
” 宋绮年扑哧一笑:“你只和他打了一个照面,怎么知道他是单身?” “有家室的男人不会这么晚了还一个人去跳舞。
”柳姨笃定,“报纸上说这个傅老板可有钱了,家里在美国有好大一个庄园,骑马跑一天都跑不下来。
还说他家开了很多酒店,百货公司,还代理石油,生意做得可大了。
人风流倜傥不说,又和气。
我给他端茶,他还对我说谢谢呢。
张家连他一根头发都比不上。
” 原来柳姨的用意在这里。
“傅先生和我是生意伙伴。
”宋绮年伏在缝纫机上,仔细更换着压脚,“况且我和张俊生只是朋友。
他们俩没有可比的。
” “狗当然没法和狼比。
”柳姨哼笑,“傅老板家业这么大,都懂得欣赏你,投资你。
张家不过代理洋烟酒发了点小财,就对你横挑鼻子竖挑眼的。
张先生之前一边拖着你,一边和覃小姐暧昧不清。
绮年,你就让那个覃小姐把张先生当跟班使唤好了!他活该!” “你刚才还真偷听了不少。
”宋绮年佩服。
“我是管家,偷听主人家的事是我职责所在。
”柳姨理直气壮,“说起来,那覃小姐真是蠢。
好好的一副牌硬给她打臭了。
施恩本就该不图报,更是最忌讳用恩情去要挟对方。
把施恩搞得像放债一样,人家也只好把她这恩人也当仇人了。
” “覃家确实借了不少钱给张家。
”宋绮年道。
“瞧,这也是我当初坚决不让你借钱的原因!”柳姨得意,“你要想讲感情,就绝对不能牵扯到钱。
说起来,你把求动傅老板这事瞒住,做得可真对!就让那覃小姐折腾吧。
等她把和张公子的情分都耗尽了,你再去抢张先生,那就不费吹灰之力了。
” 宋绮年摇头笑:“我没打算去抢任何一个男人。
抢男人这举动很不入流。
” 连动物都是公的竞争母的,怎么到了人,却反过来了? 没有在搏斗中获胜的雄性好比没有合格证就出厂的商品,她才不要捡破烂。
“那你干吗瞒着张先生?”柳姨不解。
“施恩不图报,不是吗?”宋绮年挑眉笑,“况且,傅先生才是居头功的那个。
他都不要张家回报。
我不过费了一番口舌而已,又有什么资格以恩人自居的?” 柳姨抚掌大笑:“这更显得覃小姐真小家子气!我就等着这事揭穿的时候!” 宋绮年好奇:“柳姨,那你又怎么看江映月这个人。
” “她?”柳姨哼了一声,“能从夜总会的歌女混成大明星,又顺利嫁了个官老爷上岸的女人,都长着三头六臂,七八十个心眼子。
不论今天那把火是不是她放的,你都压根儿不用替她操心。
” 等柳姨上楼去休息后,整个屋子彻底静了下来,衬得缝纫机的运作声尤为响亮。
轰轰声中,宋绮年的思绪不受控制地朝着过去的岁月飞去。
打记事起,宋绮年的身边就有袁康这个人。
那时候他也是个半大的孩子,师父将他从一群流浪儿中挑选了出来,如同他挑选其他的徒弟一样。
但是他很快就在师门里崭露头角,成了师父最得意的弟子之一。
袁康聪明好强,有一股无法被驯服的野性,眼底总浮动着充满野心的红光。
所以被师傅起了个花名叫“火狼”。
千影门和别家不同,师门里的排行并不固定。
前面的门徒折损或是被逐,排行就由后面那一个顶上。
宋绮年刚进师门的时候,袁康的头上还有好几个师兄师姐。
可是等宋绮年出道接活的时候,袁康已经当上了大师兄。
再后来,她又被师父当作掌门继承人栽培。
对于宋绮年来说,袁康是对她最严厉、却又是最照顾她的师兄。
从小,他就陪着她训练,替师父传授她手艺。
过招的时候从不手下留情,常把她打得满地滚,却又会买她喜欢的西洋时装杂志哄她开心。
宋绮年一出道就和袁康搭档。
两人都天分绝佳,又极有默契,很快就在江湖上闯出了名气。
师父中风后卧床不起,将大部分权柄都转给了袁康。
在宋绮年离开千影门前,袁康就已经是千影门非正式的掌门人了。
师门很多师姐妹都对袁康心怀恋慕,并且将宋绮年视作劲敌,可宋绮年从未多想。
袁康于她就是一个亲人,是一个强大又可靠的兄长。
宋绮年永远记得,她刚刚出道那会儿,沿街行窃以炼胆识和手艺。
袁康总是在不远不近的地方跟着她。
她偶有失手,被人抓住斥骂,袁康就会从人群里突然窜出,将宋绮年救下,带她逃走。
“别怕,师兄罩着你。
”袁康总是这么说,“我会保护你的。
” 他从未食言。
不知不觉中,宋绮年已停下了手上的活。
墙上的挂钟嘀嗒走动,距离午夜不到一刻钟。
袁康会不会中计,宋绮年拿不准。
但她知道,但凡有和“玉狸”相关的消息,哪怕明知会有陷阱,袁康也肯定会去一探究竟。
因为,如果两人的情况颠倒过来,宋绮年也会做同样的事! 午夜的民居小巷里,昏暗的路灯苟延残喘。
野猫脚步轻盈地越过墙头,搜寻着老鼠的踪影。
一道黑色身影灵巧无声地穿过巷子,沿着长街疾步前行。
两道车灯光突然照了过来。
没有路灯的地方,一辆黑车停在建筑物的阴影里。
一个男人靠着车站着,身影同车和树荫融为一体,只有雪白的衬衣领口十分醒目。
宋绮年心悦诚服地一叹,走了过去。
“宋小姐,”傅承勖笑容亲切,“需要我送送你吗?” 宋绮年瞅着傅承勖:“我记得傅先生很喜欢打猎。
” “是。
” “能不能借我一把射程远的猎枪?” 傅承勖挑眉,打开了车后备箱。
“想要哪一把?” 车厢里整齐摆着十来把霰弹枪和狩猎步枪,擦得锃亮,静待来人的挑选。
两辆黑色的警车从巡捕房的院子后门驶出,沿着长街而去。
深夜的街道行人稀少,警车一路畅通无阻。
郭仲恺坐在后座,窗外路灯的光一片片自他严肃的脸上掠过。
他的身边,坐着一个穿着囚服,戴着特殊手铐,披头散发的年轻女子。
坐在副驾的手下小杨从后视镜里仔细看了半晌,道:“郭总长,没人跟着。
” “继续保持警惕。
”郭仲恺命令,“车速不要放慢,正常开就是。
” 与此同时,市郊某处,一个身形佝偻、穿着旧棉旗袍的老妇人提着一个长方形的箱子,走在一片底层居民区里。
贫民窟的街道烂得好似被轰炸过,房屋破如鸟巢。
醉酒打架的客人刚被店小二丢出了门,又和流莺勾勾搭搭地上了楼。
这种地方好似一个大迷宫,又位于一个三不管区域,唯一一条水泥路是通往看守所的必经之路。
宋绮年要是袁康,一定会在这里设下埋伏,等着伏击郭仲恺。
而郭仲恺也会在这里布置人手,等着袁康自投罗网。
老妇人走进了一栋破木房子里。
阵阵笑闹和音乐声自隔壁的私窑里传过来,掩盖了她上楼时木楼梯的咯吱声。
楼顶一个破木棚子里,一个少年正蹲守在屋檐边,拿着望远镜盯着路口。
身后一阵疾风袭来,少年急忙转身,被箱子当面砸中,一声都来不及发就晕了过去。
“废物!” 宋绮年抱怨着,手法熟练地把少年捆了个结实,还顺手扒下了他的裤子。
那少年两条毛腿露在冬夜的寒风中,整个人被丢在角落里。
这少年是宋绮年的师侄,她三师兄的徒弟。
看在这层关系上,宋绮年下手不算重,扒裤子也是为了防止他醒来后捣乱。
路斜对面的一个窗子里,灯光闪了闪。
是千影门的暗号。
斥候们会定时通过它来确认彼此的情况。
宋绮年拧亮一个手电筒,回应了对方:“一切正常。
” 信号无误,对方没有起疑。
宋绮年打开箱子,开始装枪。
傅承勖向她推荐了一把美国雷明顿狩猎步枪,据说是今年才出的款式,射程可达千米。
枪上还可以装一个小小的望远镜。
宋绮年还从没用过这种档次的好枪,一开始有点无从下手。
在来的路上,傅承勖手把手教她组装拆卸,还顺便给她灌输了一肚子枪支的知识——这男人显然是个枪支狂热爱好者,难怪家里有个小型军火库。
今夜月明星稀,马路上有路灯,且没有遮挡,视野还算凑合。
宋绮年三下五除二把枪装好,架在了屋檐边。
她趴了下来,透过望远镜盯着警车驶来的方向。
然后,就是等待。
静下来的宋绮年同夜色融为一体。
黑暗中,有老鼠悉悉索索地从地上爬过。
师侄被冻醒,两条大光腿在隆冬的寒风中直发抖。
可宋绮年把他捆得格外结实,还用他的臭袜子堵住了他的嘴。
隔壁窑子又正是生意红火的时候,不堪入耳的喧闹声把他的哼声严严实实盖住。
忽然,宋绮年的睫毛一颤。
极远处,两辆警车一前一后地驶过来。
对面楼的灯光又闪了闪。
宋绮年没搭理。
她看了看风速表,将枪对准了后面那辆车,继而又把枪口微微压低了一分,对准了前面的车。
袁康和郭仲恺必然都想双方进入了关卡后再交手,可宋绮年有她的打算。
对面楼的灯光又再急闪,请求同伴回应。
说时迟那时快,宋绮年扣动扳机。
子弹穿膛而出,疾划过长空,击中了前面那辆警车的前右轮。
轮胎砰然爆炸,车头朝右斜。
司机脚踩刹车。
后车一头撞在了前车上。
前车失控打转,冲进了路边的草丛里。
后车停在路边,前盖冒着浓浓白烟。
身穿制服的男人从车上下来,持枪左右张望,神情高度戒备。
郭仲恺跳下车,小杨带着手下将他团团护住。
“总长,有诈!不能再过去了!” 那里离贫民窟还有半公里,远没到双方计划交手的地方。
一场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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