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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重的雪几乎压垮了路边的树,原本彻夜通明的街灯也在风雪的覆盖下变得晦暗。
邢恕每向前走一步都觉得吃力,脚下发出挤压落雪的声音,脚踝几乎陷进雪里,导致他走得越来越慢。
他最终停在了一个地方,不是因为这里出现了任何标志性的物体,只是他单纯地不想走了。
他打算等对方找上门。
这里四下无人,周围所有的建筑物都被蒙上了一层雪白。
邢恕在原地等了许久,迟迟没有等到除了风雪以外的其他东西经过。
每过一会儿他就得拍掉肩上和头发上的雪,否则他很容易被埋住。
就在他以为自己误解了恶魔的用意,开始后悔不该独自出来的时候,呼啸的冷风中夹杂着一串悠远的呼唤。
“朝北走,离开雪。
” 这个声音一直重复地响起,稀碎但很洗脑,邢恕只好循着它的指示往前走。
走了将近一公里,那声音还在说:“朝北走,离开雪。
” 邢恕啧了一声,拍掉脑门上的一块冰,烦躁地在地上踏出了一个深沉的脚印:“北个屁,要么自己出来,要么滚回你老家。
” 然后他转身就往回走,打算回去抱着叶西杳睡个回笼觉。
没办法,他的耐性在除了叶西杳以外的人上面向来很稀薄。
要让他持续半小时都乖乖听命于一道声音的指令,实在太难。
“好!好好好,不走了,你就在原地停下,我向你移动。
”那声音显得有点着急起来,“雪可真大呀。
” 邢恕脚步一顿,垂眸思索。
一种直觉告诉他,这声音的主人不是太聪明,不太像是多么厉害的恶魔。
当邢恕看见脚边那条累到气喘吁吁的血红色小蛇时,他验证了自己想法——这东西绝对不是什么强大的恶魔。
“晚上好,人类,终于见面了。
我可久等——啊!” 邢恕一脚踩在了血蛇的尾巴处。
魔蛇惊恐大叫:“什么意思?这是什么意思?!你们人类打招呼的方式未免太过粗暴了!” 很奇怪的是,尽管它的声音尖锐而吵闹,但附近的居民完全没有被惊动。
邢恕本来想让他安静一些,但意识到他现在可能已经进入了某种魔气环绕的结界里,也就放弃了说废话的功夫,只问它:“你是个什么东西。
” 魔蛇说:“你措辞可不可以礼貌一点?” 邢恕用力一碾,把它踩进了积雪里。
他用行动告诉对方,不可以。
两分钟后,这条只有邢恕手臂长的魔蛇艰难地钻出了雪地,老老实实地趴在地上,邢恕问什么它就答什么,再也不讲究多余的礼貌。
它是魔物的一种,用驱魔师的术语来给它分类的话,它也算得上是恶魔,因为蛇就是它的本体,不用附身其他东西。
但它自己觉得它比普通恶魔高级。
因为它是魔王的仆从兼宠物——几百个宠物中的一只。
它虽然本体魔力不强,但在魔王允许的情况下,它可以获得魔王的力量替魔王办事。
这条蛇竟然还有名字,它管自己叫厄罗耳,但邢恕还是管它叫“你这东西”。
邢恕问:“就是你这东西在三番五次挑衅我?” 一边说着一边拔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去剐厄罗耳的皮。
厄罗耳惊声尖叫:“你什么意思?!” “第一次见到恶魔的本体是蛇,扒层皮研究一下。
”邢恕面不改色地用刀尖对准它。
“我是魔王的仆从!我是魔王的宠物!你竟敢扒我的皮,你疯了吗!” 邢恕:“我只给你两分钟时间解释所有事情。
” 厄罗耳:“我就是来和你说这个的,我今晚本来就要和你说清楚的,你急什么?你这个人类真是太糟糕了,怪不得主人叫我一有时间就给你点教训,只要不杀了你,尽可能让你痛苦一点。
” 邢恕:“?” 厄罗耳没有手,否则它这个时候应该在捂自己的嘴巴。
但它有没有手已经不重要了,邢恕已经扒掉了它的皮揣进兜里。
恶魔本体在魔气充足的情况下,可以无限复生,但疼痛还是存在的。
厄罗耳痛苦地哭喊着,然后恢复了自己的皮,扭着尾巴躲到了一棵树下,开始用颤颤巍巍的声音解释它口中的一切。
它确实只是一个头脑不太聪明的魔宠,但因为情况比较特殊,反而不能让太聪明的恶魔来到人间。
厄罗耳突然被魔王扔到这里来,本来有其他大事要做,但情况有变,它现在主要起到一个传话的作用。
而它要告诉邢恕的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涅修亚的存在会触犯众神之怒,神罚一旦唤醒,他就要完蛋了。
” 邢恕:“涅修亚又是什么东西。
” 厄罗耳说:“涅修亚就是叶西杳,叶西杳就是涅修亚——事实上当初我们在纸条上留下的就是涅修亚的名字,但人类看不懂,后来我们通过别的方式给出了一点线索,那个福利院的院长就自作聪明地给他起了这个名字。
叶西杳,涅修亚,我觉得一点都不像,但魔王好像接受了。
” 邢恕的表情在那一瞬间黑沉下来。
他忽略了厄罗耳的废话,抓住了刚才的重点:“你再说一遍,谁触犯众神之怒,谁要完蛋了?” 倘若厄罗耳今晚说的是戮魔阵的事,或者是全人类与恶魔之间的战争,邢恕都确信自己可以保持冷静。
但他没有想到,这一切竟然和叶西杳有关。
严格地说,这一切都是因为叶西杳才会发生。
叶西杳身上有神罚——这件事邢恕压根不知情,他只是知道叶西杳身上有着天使和恶魔的血脉,他一直以为混血可能是什么时髦的血统,现在才知道这会导致神罚。
叶西杳从来没有和邢恕提过神罚的事情,邢恕也没有问过天使和恶魔是怎样谈恋爱的。
因为每次叶西杳说起过去,说起一个人在人类社会是如何长大的时候,他的表情都很落寞,邢恕不愿意和他聊起那些伤心事,所以就没有追问。
现在他后悔了,他竟然放过了一个很重要的信息,导致他现在不得不听一条语无伦次的蛇说起叶西杳的出生。
“涅修亚从出生就带着神罚,但其实那个神罚并没有真正被唤醒过。
因为他体内还有别的力量在帮他抑制神罚。
可是就在不久前,他从别的人身上吸收了大量的魔气,那会导致他力量失衡,而力量一旦失衡,神罚就很可能被唤醒……” 邢恕看它说得太慢,就快步踏过雪,在树下抓住蛇的三角头,死死按住它,催促:“说重点,只说重点,别说其他的。
” 厄罗耳是个魔宠,它与生俱来就是靠着说俏皮话讨好魔王以获得力量的,让它严肃起来是很难的事。
但邢恕又拔了它一层皮,并且把它的身体切成了两段,用它自己的身体给它的眼睛展示了一下如何给蛇剔骨。
于是厄罗耳只能想办法让自己的语言变得简洁,以免遭受邢恕的更多折磨。
“帮助抑制神罚的那股力量,是来自大天使喀洛克丘斯的神格。
只有神才能对抗神,这个你能听懂吧?” “等等,这可不是废话!你听我讲,大天使喀洛克丘斯当初已经拥有神格,可以成神,但因为怀上了恶魔之子,因此触怒众神。
他自愿下地狱,但众神仍不愿放过他,怕他的行为带坏了别的天使,所以要给喀洛克丘斯腹中的孩子降下神罚,让他一出生就堕魔,以此警告所有天使,绝对不能再和恶魔勾结。
” 厄罗耳用它这辈子最快的语速,讲完了那段早已被传谣传得面目全非的事件真相—— 当初大家都以为,大天使是受不了堕魔的惩罚而选择自杀,实际上根本不是。
拥有神格的大天使,是不可能堕魔的。
但天使与恶魔苟合的这种行为,又必须要严肃处理。
所以最终,惩罚落到了孩子头上。
理论上说,大天使只要生下孩子,依然可以成神,但现实是,他没有。
喀洛克丘斯不愿意让孩子来承受自己的罪责,所以他只能做出了,在当时看来十分荒谬但也是唯一行得通的决定: 他带着腹中胎儿一起堕入地狱,让所有天使与神都以为他死了。
事实上,他只是将自己的神格赐予了还未出生的孩子,而大天使自己则因为没有神格又失去所有力量,而化为地狱的一株枯树。
地狱是没有生命的荒地,一棵枯树在没有得到任何滋养的情况下绝无重新生长起来的可能,大天使与死无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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