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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里八乡的笑话,这张老脸要往哪儿搁! 他正欲破口大骂,可转眼瞥见沈重樾阴寒凌厉的目光,再大的火也给生生憋了回去。
周遭投过来的目光四异,嘲讽的有,鄙夷的也有,长平村的人谁不知道秦佃户的为人。
秦佃户和方氏遭不住村人的指指点点,一句都不敢再说,缩着脖子当即灰溜溜地跑了。
何家派来迎亲的喜娘,见秦佃户夫妇逃了,那小娘子有人护着,没丝毫上轿的意思,无奈地跺了跺脚,也只得离开了。
一场闹剧罢,停留在刘家院外的村人上前安慰了姝娘几句后,也纷纷散了去。
原本闹哄哄的院子霎时静了下来,只余下姝娘和沈重樾二人相对而立。
一股凝重的气息在空气中蔓延。
少顷,见沈重樾向前迈了一步,姝娘忍不住往后退。
“那晚的事......” “奴家有些累了。
”姝娘低着头打断他,“公子可否让奴家独自静静。
” 沈重樾薄唇紧抿,虽有些话要说,可他知姝娘如今定是心乱如麻,亦不想逼她太紧,轻轻应了声“好”。
沈重樾走后,姝娘回屋沐浴换了身衣裳,简单地做了两道菜让小虎子送去,又嘱咐他按药方为庄婆婆抓药熬煮。
方才经历了那一遭,她身心俱疲,也生不出什么胃口,草草用了两口饭,便在炕上躺下了。
然身子再累,她仍是辗转反侧,心绪烦乱如麻,无法入睡。
但这份烦乱并不是因着秦佃户夫妇,而是因为那沈公子。
无论如何她都想不到,那夜在破庙中救了她的会是沈重樾。
所以从一开始,他便认出了她! 怪不得他来长平村的那一日,在路上遇到她,会露出那般怪异的表情。
姝娘将头埋进被褥里,一想到沈重樾曾见过她那般放浪的模样,万般心绪翻涌,又羞又恼。
对于庙中发生的事,姝娘始终心有芥蒂,可如今知晓了真相,不知为何,那份芥蒂竟又转变为了隐隐的庆幸。
庆幸那晚的人不是别人,是他。
在凌乱交杂的思绪里,姝娘终究是沉沉睡了过去。
梦中,她久违地见到了刘猎户夫妇。
她看见自己背着竹篓从山上回来,灶房里的周氏笑着出来迎她,刘猎户正在角落里劈柴,问她今日又采到了什么好东西。
一切和刘猎户夫妇还在时的那几年一模一样。
周氏端了碗水同她喝,忽得对她道:“淮儿在屋里念书,你将我刚煮好的酸梅汤给他送去。
” 梦里的姝娘自然而言地应了一声,像是习以为常一样,接了酸梅汤,往东面的那间新屋而去。
推开房门,只见对着西窗的桌案前坐着一人。
“夫君。
”她脆生生地唤道。
明媚的日光透过窗子打进来,那人一身灰色的长衫,背对着她,看不清模样,可在听见姝娘的呼唤声,他转身站起来,缓缓走到她面前。
看着眼前颀长挺拔的身影,逐渐清晰的眉眼,姝娘愣住了。
“山上好玩吗?” 那人含笑揉了揉她的头,眼眸漆黑似墨,指节分明的手掌勾起她的下颌,俯身靠得越来越近。
姝娘猛然惊醒,双颊绯红,烫得都快要烧起来。
那唇齿相触的温热太过真实,让姝娘觉得仿佛是真的经历过一般。
这不是姝娘头一回梦见刘淮,虽然她并不知道刘淮生得是何模样。
可自打她嫁进刘家,便常听周氏说起刘淮幼时的事。
听说刘淮打小便极其聪慧,过目不忘,三岁就能将千字文倒背如流,五岁即能作诗,破格进了镇上的学堂,很得先生喜欢。
周氏还说,以刘淮的才学,将来定能考取功名,为他们刘家光宗耀祖。
姝娘想象过刘淮的样子,谦逊有礼,勤勉好学,定也会对她极好。
豆蔻年华之时,姝娘也有过少女的缱绻心思,做过关于刘淮的梦,只是梦中她的夫君永远只有一张模糊的脸。
可为何这一回,她却看清了他的模样。
但是谁不好,偏偏是那沈公子。
姝娘将脸埋在膝间,想起梦中的那个吻,心如擂鼓,怎也静不下来。
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她纵然再傻也不得不承认,那沈公子在她心里,大抵和旁人有些不同。
姝娘紧咬着唇,直将下唇咬得通红。
她一个劲儿地告诉自己,她是刘家的人,纵然她公婆已经不在了,也断不能做出对不起他们的事。
一觉过后,姝娘的风寒好了许多,浑身的气力也回来了,她洗了昨日的脏衣裙,在院中晾晒时,见隔着围篱的另一头,孙大娘和春桃不知在争执什么。
“大娘,春桃。
”姝娘唤了一声。
孙大娘抬头看过来,有些勉强地牵起笑,敷衍地诶了一声,折身回了屋。
姝娘疑惑地蹙眉,转而看向春桃。
春桃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直奔姝娘而来。
“怎了?”待她走到跟前,姝娘笑着问道。
春桃迟疑了一会儿才答:“姝娘姐姐,你今日若在村中听到些不好的话,莫要放在心上。
” 不好的话? 姝娘仔细回想了下,她应当也没做什么,为何会传出不好的话呢,“春桃,出什么事儿了,你便同我直说吧。
” 春桃叹了口气,旋即愤愤道:“也不知村里哪个烂了舌头的,说姝娘姐姐你......你贪慕虚荣,所以才看不上先前那些亲事。
还说你早就勾得了那沈公子,与他厮混在了一块儿。
” 姝娘惊了惊,“这话是何时传出来的?” “就昨日午间,你爹娘走后不久,这些话就不知从哪儿传了出来。
”春桃扁了扁嘴,“昨日那沈公子帮你,又全然一副不怕那县老爷的样子,村里都在说,沈公子家中不简单,指不定不是一般的富贵人家,还说,你早便看出来了,表面装得一副疏离有礼的样子,兴许早就爬了......” 后头的话太过龌蹉难听,春桃实在说不出口。
这长平村的人,虽是淳朴,可免不了爱嚼口舌。
整个村子也不过三十几户人家,不消一日,谣言便传得沸沸扬扬,还有鼻子有眼的,连她娘都信了几分。
“这些定都是他们胡说的。
”春桃安慰姝娘,“我知道姐姐的为人,你和沈公子是不是清白,我还不清楚嘛。
” 姝娘沉默着,并未应她。
那些传言的确是假的,可若说清白,搂也搂了,抱也抱了,她和沈重樾之间实在算不上多清白。
她勾唇对春桃轻笑了一下,“无妨,让他们说去吧。
” 嘴长在他人身上,她止不住他们说,便只能装作听而不闻了。
春桃走后,姝娘心不在焉地蹲在院中摘芦笋,摘了满满一篮子,正要进屋去,却有人快她一步,将篮子提了起来。
姝娘抬首看见沈重樾的脸,蓦然想起昨夜荒唐的梦,她低眉掩下眸中思绪,佯作平静地唤了一声“公子”。
“身子还可难受?”沈重樾问道。
姝娘摇摇头,“多谢公子关心,今早熬了碗姜汤喝,好多了。
” 两人一问一答,听上去似乎没什么问题,可沈重樾看得出来,姝娘今日在他面前更加拘谨了。
分别靠得近,可姝娘却像是在二人之间立了一道看不见的屏障,将他生生挡在外头。
沈重樾心中滞闷,少顷,缓缓道:“昨日来不及同你说,我只能在这里呆上两日,明日一早便要走了。
” 明祁帝已下了密旨宣他回京,他即便再任性,也不可能耽误太久。
他之所以再赶回来,就是想与姝娘好生道个别。
只不过如今,他改主意了。
姝娘听到他要走,下意识以为他很快又会回来,问道:“公子这回要走几日?” 沈重樾沉默不言。
不是几日,太后寿辰在一月之后,没有两个月,他不可能回来。
姝娘从他的反应里意识到什么,心微微沉了沉。
看来他是真的要走了,彻底离开这里。
“公子住了有一段时日了,家中定是十分惦念,也是时候该回去了。
”她说得又轻又慢,言语间似乎并不在乎他的去留。
沈重樾蹙了蹙眉,蓦地道:“姝娘,你可愿随我一起回去?” 姝娘杏眸微张,少顷,眸光逐渐黯淡下来,她摇了摇头道:“公子若是为了那庙中的事,还请公子忘了吧,姝娘并不需要公子负责,姝娘只想守着刘家好好过日子。
” 周氏走了以后,她便在心中发了誓,不管刘淮回不回来,她都要替他们守在这里。
一辈子。
沈重樾本以为姝娘对自己守活寡的事多少是有怨言的,但见她说这话时目光真挚,不由得五味杂陈。
他不知姝娘究竟为何要如此执着,但似乎害了姝娘的正是他和刘家。
他垂在袖中的右手不自然攥紧又松开,低沉的声里透着几分无奈:“你若不愿,我不会逼你。
” 他顿了顿,忽又突兀道:“明日县城有一场庙会,当是十分热闹,可要随我去看看?便只当是......送送我。
” 姝娘愣了一下,没答,旋即微微撇开了脸。
沈重樾了然。
若不是朝中事态紧急,他断不会就此回京,更何况是离开那么久。
想到要分别两月,他连与姝娘相处的最后一日都不愿放过,才会突然提出去逛庙会。
可到底是他一厢情愿。
沈重樾提步离开,快走到院门口,蓦然听身后的姝娘低低唤了他一声。
他回过头,只见姝娘一副踌躇的模样,看着他,吞吞吐吐道。
“庙会......有趣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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