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浑身剧痛,犬妖咬紧牙关。
四方锁厄阵将他牢牢禁锢,四肢皆被锁链穿过,动弹不得。
他冷笑一声,竟用力握住锁链,试图将它从血肉之中抽出。
哪怕同归于尽,他也要杀出一条血路。
奈何老天并不打算帮他。
毫无征兆地,犬妖听见一个道士惊呼:“外、外面有人!莫非是镇厄司来了?!” 他嘴角笑意僵住。
镇厄司! 另一边,提心吊胆的赵风扬亦是微怔。
谁不知道,镇厄司近日在大肆追捕傀儡师。
只要镇厄司几位大人赶到……这犬妖就完了! “你看看你,如今多狼狈。
” 劫后余生的狂喜险些让他笑出眼泪:“镇厄司来了!现在,还想怎么杀我?” * 一路来到山巅,施黛被刺骨冷风冻得打了个哆嗦。
这座山庄应是用来避暑。
进入别庄,被傀儡师操控的妖鬼数量剧增。
画皮和缢鬼倒还好,过于密集的刀劳鬼实在让人吃不消。
据阎清欢说,这种妖怪两臂上的长刀有毒。
之前他们与刀劳鬼交手过,但那时顶多几只几只一起靠近,不像现在,二十多只刀劳鬼将正堂入口围得水泄不通。
透过几丝缝隙,施黛隐隐窥见屋内的景象。
四方锁厄阵已经开启,中央一道身影鲜血淋漓,被死死绑缚。
那就是傀儡师? “诸位当心,尽量避开刀劳鬼的刀。
” 阎清欢急声道:“刀劳鬼的嘶吼可化作风刃,风刃无毒……但它们手上自带的那两把,含有剧毒。
” 谁料江白砚看他一眼,语气如常道:“阎公子说过,会解此毒。
” 这……的确是会。
阎清欢一愣,点头。
再抬眼,已见江白砚腕骨微动,长剑横出:“我开路。
” 阎清欢:?! 傀儡师显然发现他们的到来,妖鬼齐聚正堂门前,攻势汹汹。
要想突出重围,不可能不受伤。
江白砚对此并不在乎。
无论伤痛还是剧毒,只要还能留下一条命,在他看来,就不算吃亏。
再者……他享受杀戮的快意,也沉溺于钻心刺骨的痛。
他身法极快,剑气如皎月飞光。
数只刀劳鬼一拥而上,刀锋落在他后肩上。
有痛意,也有麻。
江白砚无声笑笑,挥动剑锋。
更多刀光呼啸而至,这一次,江白砚却是微怔。
施云声不知何时冲上前来,咬牙切齿为他挡下身后的进攻。
沈流霜迎着一阵风刀,脸颊被划破几道血口,手持雷刃劈开亮色。
施黛手中三张火符齐出,火光乍起,江白砚听见她的声音:“我们是小队欸。
就算要受伤,哪能只让你一个人去的?” 江白砚不太明白。
他当邪修的替傀久了,已经习惯挡在最前方,以躯体承受伤痛。
他们为什么要跟上来?让他清理所有妖鬼,再畅通无阻一路前行…… 对他们来说,不是更好的选择吗? “大、大人,救命!” 正堂中,赵风扬声嘶力竭:“我什么都不知道,这只疯狗死命缠着我……救命!” 天不亡他! 傀儡师连续杀害三人,在镇厄司眼里,已是穷凶极恶之徒。
眼前几人来此,定是为了将其捕杀。
只要等他们杀了犬妖,二十多年前的那起灭门案就没了目击证人,死无对证。
他还是能潇潇洒洒当他的玉石大老板,与过往切断联系,什么因果报应,统统都是笑话! 眼底涌起狂热笑意,赵风扬面上却是声泪俱下:“他就是傀儡师!各位大人,快杀了他!” 四方锁厄阵中央,锁链碰撞,发出哗啦巨响。
浑身上下痛得麻木,犬妖强撑一口气,握紧双拳。
他没想到,镇厄司能这么快找来—— 他虽在木屋里留下了《犬妖》的文稿,却并未透露最后一人的身份。
他们怎么能找到明月山? 倘若只有那四个精疲力竭的道士,他拼尽性命,或许还能在死前杀了赵风扬。
如今镇厄司赶来,他什么也做不到,唯有一死。
胸腔被绝望填满,他不甘心。
他怎能甘心。
仇人就在眼前,他却被铁链困在原地,明明只差一点…… 为什么总是够不到? 到头来,他还是这么没用。
就像二十多年前,看着大火将那三人逐渐吞没时那样。
“快!” 赵风扬急声催促:“你们,那四个道士,快加固阵法杀了——啊!” 他一句话没说完,被吓得惊叫出声。
那犬妖……竟握住一条手上的锁链,要将穿透骨血的链条整个抽出来! 吞天灭地的杀意将他笼罩,他悚然明白: 这妖怪打算同归于尽! “里面情况不对劲。
” 沈流霜当机立断:“我与云声拖住这些妖鬼,黛黛和江公子趁机进入正堂,如何?” 犬妖与赵风扬都想杀了对方,在这种千钧一发的危急关头,即便报出镇厄司的名号,也不会有谁在意。
说白了,犬妖不可能信任镇厄司,乖乖投降。
施黛点头。
正堂之中,妖气愈浓。
强行挣脱四方锁厄阵,会遭到强烈反噬。
仅仅扯出第一条锁链,犬妖已是面如白纸,吐出一口黑血。
四名道士身受重伤,此刻受到反噬,亦是闷哼一声。
大阵摇摇欲坠。
只差一点。
还有三根……他就能杀了那个男人。
可惜,似乎来不及了。
身后剑气陡然而至,镇厄司有人入了正堂。
不甘、绝望、愤怒,无望的痛苦摧枯拉朽,灼烧四肢百骸。
剑光将至的刹那,犬妖眸中淌出猩红血泪,猛地冲向赵风扬—— 他竟是要以命相博,以身死道陨为代价,用妖丹之力强行击溃大阵! 持剑之人是个强者,速度比他更快。
未等他冲出四方锁厄阵,已有剑锋掠过咽喉。
紧随其后,是一道灼目的金黄符光。
……结束了吗? 视线被血泪模糊,出乎意料地,剧痛并未如期而至。
什么……? 他为什么……还活着? 一滴血泪落下,犬妖隐约意识到什么,垂下头去,看向自己血迹斑斑的双手双脚。
本应被刺穿的手腕与脚腕上,由四方锁厄阵形成的锁链…… 消失了。
身体止不住颤抖,泪珠大滴大滴落下,他脊背轻颤,咬紧牙关望向身侧。
剑气斩断阵眼,那张符箓,亦是准确无误落在阵眼之上。
它们并未伤他分毫。
阵眼破,四方锁厄阵随之消亡。
——为什么? 施黛同样有点儿懵。
犬妖试图强行冲破阵法,就算真能出去,也会落得个惨死的下场。
没怎么犹豫地,她直接破坏了亮着长明灯的阵眼。
她没想到,江白砚居然也做出了同样的举动。
带着些许困惑,施黛抬头望去,才发现江白砚也在看她。
那双狭长的桃花眼中无悲无喜,好似晕染一团墨迹,细细端详,能窥见几分晦涩之意。
想起来了。
江白砚……也是在儿时被灭了满门,直到如今,仍在调查江家灭门惨案的线索。
犬妖心中的执念与不甘,其实他最能感同身受。
这一路上他什么也没说,听见张家的故事时,江白砚在想些什么? “嗯……” 轻轻吸了吸气,施黛瞥向那处被两人损毁的阵眼,扬唇一笑:“方才符法打歪了。
奇怪,怎么会落到阵眼上?” 她身上受了些伤,置身于鲜血淋漓的正堂中,纤瘦却笔直,像晦暗风雨中的小竹。
江白砚怎会听不出她的意思。
少年凝神看她,半晌,低声轻笑:“剑也歪了。
” 什、什么?! 冷意如藤蔓攀上脊梁,赵风扬双目圆瞪,手心浸满冷汗。
什么歪了?你们镇厄司……你们镇厄司,是这样偏袒杀人凶手的?! 挑衅的笑意荡然无存,当那道血淋淋的身影缓步向他靠近,这位叱咤风云、以冷血凶戾闻名的玉石商人,自眼眶淌下两行热泪。
他想后退逃跑,双腿却不自觉发软,一下子瘫坐在地。
“别、别……道士呢,道士!” 骂骂咧咧侧过头去,这才发现,几名道士早已耗尽灵气,昏迷倒地。
而身前,犬妖离他越来越近。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我错了。
” 恐惧将他攥紧,前所未有的绝望汹涌覆下,赵风扬颤抖着哽咽:“你想要什么?我有钱,很多很多钱,都可以给你!或是道歉?我错了,真的错了!饶了我吧!” 对方置若罔闻,动了动手指头。
灵线被牵动,一只刀劳鬼踱步而来。
“还记得吗?张三郎。
” 犬妖低声笑笑,双目因血泪猩红,尤为骇人:“他好心请你来家中做客,被你们乱刀砍死。
” 眼底笑意更浓,犬妖用了堪称温柔的语气:“去吧。
” 声音落下,刀劳鬼挥动长刀,利刃锋锐,一次次落在赵风扬胸膛、手臂与大腿。
无论他如何哀嚎求饶,都未曾停下。
就像当年,他们对待张三郎那样。
“然后是……” 灵线又是一牵,这次行来的,是画皮妖。
“张小婉……她还叫过你叔叔。
” 犬妖歪了歪脑袋:“知道她最喜欢做什么吗?是丹青。
” 赵风扬疼得直打哆嗦,不知为何,脊背生出刺骨的凉。
下一刻,他听见犬妖的声音:“去吧。
这是送你的画皮。
” 这个……这个疯子!!! 赵风扬的哀嚎撕裂夜色,从右手开始,他感到此生从未有过的剧痛。
然而还没完。
旁侧行出一只缢鬼,犬妖轻声道:“月娘。
你们砍杀张三郎时,她拼命想为丈夫挡刀,结果得来一条麻绳。
” 鬼气森森,强烈的窒息感将赵风扬吞没。
眼泪狂涌,他只能一遍遍哭着重复:“求求你,不要杀我。
” 犬妖笑了笑。
这一刻,他已等了太久。
画皮妖、缢鬼与刀劳鬼环绕身侧,他从怀中掏出一把刀。
是当年四名匪贼杀害一家三口所用的刀,因沾满血污,被四人丢弃于山中。
犬妖将它拾回,一直留着。
已经魂归地府的他们,此时此刻,是否也在看着这一幕? 刀锋缓慢没入,一点点刺入赵风扬胸膛。
犬妖闭了闭眼,尾音沙哑轻颤:“这一刀,为三郎。
” 紧接着,是第二下。
“这一刀,为月娘。
” 赵风扬说不出话,只有眼泪止不住落下,想要咒骂,话到嘴边,成了绝望的哭腔:“求求你,求求你……” “这一刀,为小婉。
” 长达二十多年的仇怨与冤屈,于今夜,由他带着他们亲手了结。
不久后,借由那一张张贴于城墙的纤草纸,整个长安都将知道当年的真相。
最后一刀,落在赵风扬心口上。
“这一刀……” 犬妖低声道:“带着满身污名,下地狱去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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