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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追缉(3/3)

,手臂起伏的幅度也越来越小。

这是他学过的谈判技巧,面对穷凶极恶的罪犯,双方都比较紧张,通过平息自己的呼吸,也能感染对方,使其呼吸平稳,从而缓和整个局势。

小徐给了女营业员一个坚定的眼神,接着对帽子男说:“你别……别乱来。

” 不知道是因为对方失去了王二勇的滤镜,还是因为他听到了小徐的话变得更加紧张,小徐觉得帽子男变成了垂死挣扎的瓮中之鳖,完全没了强悍罪犯的气息。

帽子男握刀的手一直在抖,女营业员脖子上又添了几道浅浅的伤口,她吃痛一声:“啧。

” 这一声像是碰到了帽子男脑中之弦,他如惊弓之鸟,猛地哆嗦了一下,接着腿也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你把人放了!我放你走!”小徐说的是真心话,不过,他不会再等帽子男做决策了,他等得起,受伤的女营业员也等不起,三十秒之内,他要想尽办法让女营业员脱身,即使让自己陷入险境也在所不辞。

帽子男目光眦裂,豆大的汗珠不停砸在他的手背上,他的声音已经完全扭曲变形了:“放屁!我才不信你们这些警察的鬼话……” “我不是警察,我认错人了。

”小徐苦口婆心地劝说着,“真的,你把人放了,我放你走,再晚就来不及了……”他的话一直没停,吸引着帽子男的注意力,而目光却在超市内逡巡。

帽子男身边有一排货架,上面都是锅碗瓢盆之类的厨房用品,小徐旁边也有一排货架,没什么能当成趁手武器的商品,卖剪刀的货架在最里面,离两个人都很远。

“兄弟,你信我的,我是去网吧找人的,那人欠我钱,我以为你是他,我才追的。

”小徐又重复了一遍,“我认错人了。

” 帽子男将信将疑,但根本没放松对小徐的戒备。

颤抖似乎是一种病症,在帽子男身上传染,此刻,他的嘴唇已经哆嗦到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突然,他开始了动作,刀尖微微离开女孩的脖子,小徐刚松了口气,帽子男却箍着女营业员快速向门口移动。

放过你可以,带女营业员出去可不行,小徐心想,那样的话,局势将完全没法控制。

小徐侧迈一步,拦在帽子男的必经之路前,帽子男已经彻底应激了,他不再箍住女营业员,而是持刀对着小徐胡乱挥砍起来。

接下来发生的一幕,让小徐都张大了嘴。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女营业员刚刚解除束缚,她并未迅速逃离,反而看准机会,等帽子男收刀准备再次挥砍的时候,张开嘴,准确地咬住了帽子男持刀的手! 这一口用了致死的力气。

帽子男惨叫一声,脱了手,正要挥出的刀子没了初速度,呈一条软弱的弧线奔向小徐,小徐灵巧一躲,再看帽子男—— 女营业员是小徐的软肋,刀子是帽子男的盔甲。

此刻,二者都消失了。

就是现在! 小徐抓起旁边放在米缸表面的几颗硬糖,用力甩向帽子男,这几颗糖的行进路线非常精准,直奔帽子男双目而去,帽子男躲闪不及,被打得连连后退,几乎站立不稳,女营业员也趁机彻底脱离了危险地带。

随后小徐向前冲了一步,一晃刚刚帽子男身边的货架,锅碗瓢盆噼里啪啦应声而落,把帽子男砸倒在地,小徐直接扑上去,一个帅气无比的警用动作,把帽子男两只手限制在身后,帽子男再无任何反抗能力。

“骗子,还说你不是警察!” 帽子男发出了归案前最后一声呐喊。

“曾经是。

” 跟在长沙的时候没什么两样,小徐用鞋带捆住了帽子男的四肢,抬头再找,却不见那个女营业员。

小徐心里一惊,赶紧起身出门去寻,刚刚拉开超市大门,就看到女孩捂着脖子从对面回来,那里是一个马上就要关门的诊所。

她竟然自己去找人把伤口处理好了。

接下来的时间,两个人一句话没说,默默地捡起地上糖果等商品,把超市恢复原样。

程兵三人和警察陆续赶到,小徐一脸做错了事的表情,程兵安慰了几句,小声提醒着众人,接下来不要有什么抵触情绪。

果然,等警察到的时候,他们几个和帽子男一起,被按入警车带到了派出所。

全国的派出所都能看到三大队办公室的影子,一扇铁门隔绝了工作区和等候区,即便已近深夜,这里还是灯火通明,电话声、键盘敲击声、哭闹声、吵架声和警官的训斥声交错响起。

铁门打开,派出所所长警服笔挺,举着电话走出来,后面跟着女营业员、小徐、程兵、廖健和蔡彬。

程兵示意小徐和女营业员坐在旁边的长椅上稍作等候,他便和另外两个人一起,呈三角形把派出所所长围在中间,跟着所长接打电话的动作来回移动,三个人脸上都是抱歉的笑容。

“哎,哎,能听见能听见。

” 所长终于出声了,程兵三人都眼前一亮。

“哎,是我是我,对对我们派出所是德阳的……杨局,杨局,您好,您好……好的,好的杨局,没问题……让他接电话?好。

” 所长示意三个人可以散开了,接着把电话递给了程兵。

廖健和蔡彬都没动,目光盯着电话。

程兵清了清嗓子,有些怯懦地说了一句:“喂……” 电话那头,杨剑涛的声音夹杂着心疼、不解和恨铁不成钢,情绪非常复杂:“程兵!你们别再找了。

四川我们早就全面排查过了,他肯定不在那儿!” 杨剑涛后面似乎还说了几句什么,程兵没再听,而是把电话从耳边拿开,对着收声部位说:“杨局,这次又给你添麻烦了。

我心里有数。

” 接着,没等那边回答,程兵就把手机递给了所长。

杨剑涛又在电话里跟所长嘱咐了几句什么,所长的目光就在三个人身上来回流转,表情阴晴不定,一会儿似笑非笑,一会儿非常严肃。

等把电话揣进兜里,所长终于换上笑脸,他把三个人聚在一起,挨个肩膀拍了拍:“还真是老战友,笔录记完就可以走了。

” 三个点头哈腰,不断重复着:“谢谢。

” 这一下搞得所长也有些不好意思,他看了一眼小徐,说:“是我应该谢谢你们,虽然不是你们要找的人,但也是个通缉犯,劫车团伙的头儿。

” 小徐没感受到所长投来的目光,他的注意力此刻全在身边的女营业员身上。

“看不出,你胆子还挺大。

” 女营业员显得有些惊魂未定,她双手交错放置,压在膝盖下面,双腿无意识地抖动着,身子也跟着晃来晃去,小徐又叫了一声,她才从自我意识中挣脱出来,表情很天真,仰着脖子,似乎在问: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小徐重复了一遍,“看不出来,你胆子还挺大。

” 女孩嫣然一笑,漂亮极了,随着笑容露出的虎牙更显可爱万分。

“当时我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就脑子一热。

”女孩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她指了指自己的虎牙,“我妈说我这虎牙,就是用来咬人的。

” 小徐也笑了,出来之后,除了决定要跟程兵一起来找王二勇那天,他很少笑得这么无忧无虑。

眼见着程兵三个人走过来,小徐起身,再次抱歉地叫了一声:“程队。

” 另外两个人也看向程兵,三个人的目光里露出同样的疑问—— 接下来怎么办? 一旁的女营业员有点不知所措,只好跟着站起身,她很迷茫,这一晚上如梦似幻。

程兵浅浅地说了三个字。

“去沈阳。

” 三大队四个人脚步铿锵地丈量着中国大地,随着维度和经度的增长,时针和分针似乎也加快了进程。

等程兵穿着厚重加绒的劳保鞋,踩进脚踝厚的雪面,时间已经来到了2011年2月2日。

雷锋帽两个“耳垂”被程兵死命往下拽了拽,在下巴处系了一个紧扣,口鼻喷出的哈气就打在这扣上,很快就把布料变得湿润,又冻成冰坨,寒冷地和皮肤融为一体。

“耳垂”拽下,帽子压得很低,程兵只能低头看路,他一步三出溜,走在一条清冷的老街上。

刚出门时帽子没戴好,眉毛结霜,此刻在帽子里已经捂化了,弄得程兵整个脑门都汗涔涔的,这极寒和极闷的交错让程兵禁不住打了个寒战,他缩缩脖子,把整个身子都埋进军大衣当中,双手一揣,加快了行进的脚步。

夜空中时不时亮起如彗星般划过的暗光,程兵总觉得,东北的一切都比南方暗淡一些,就连着射出的魔术弹也一样。

炸开的火花点亮了张灯结彩的青年大街,点亮了奥体中心新五里河体育场,点亮了沉默不语的北陵公园和沈阳故宫,也同样点亮了程兵身处的老街和他眼前的一切。

身后响起不太友好的鸣笛声,那声音如自行车铃,却夹杂着电气的嘈杂。

程兵没回头,侧身靠墙,等在路边,一辆挂着小发动机的倒骑驴噗噗喷着尾气,带着不纯的柴油味经过程兵身边,宽度刚刚好能通过。

车上只有一个人,车斗空空如也,这个日子,不知道他自己要去哪儿,或者要回哪儿。

最好是回哪儿。

程兵心想。

路过程兵之后,车上那人回过身点了点头,又按了一下铃,似乎在对程兵道谢,程兵也点了点头,接着朝目的地走去。

倒骑驴在前面的路口就消失了,拐进一个大门,程兵路过的时候,偏头看了看,恰好又有烟火点亮,隐约能看见生锈的铁栏杆和破败不堪的红色五角星,白色牌子上的黑字已经斑驳不堪,无法辨认,只能隐约露出“二厂”两个字。

烟火明灭,厂里空旷的地界生出无数巨大的触角,变成阴影,沿着寡净洁白的雪面朝程兵蔓延,似要抓住程兵的脚踝——那是厂子角落里堆放着的,无数机器的投影,这些曾经轰鸣呼啸的巨兽陷入了一场无法苏醒的冬眠。

那倒骑驴停在一侧,依偎在这些巨兽的怀里,接着,传达室的灯亮了,整个厂区只有这一抹灯光,映出身后如山一般的巨大轮廓,孤独地守护着一个萧瑟远去的时代。

程兵看得出神,脚下迈步了也不自知,被绊了一个趔趄。

刚开始,他还以为自己被什么支出来的空调外机底座、铁杆或水管绊到,这条街上的铁疙瘩都被包上了一层厚厚的海绵,磕一下没什么感觉。

程兵迈过去就要走,那底座、铁杆或水管竟然动了一下。

程兵心里一惊,慌忙蹲在一旁,手从袖子里拿出来,隔着手套开始刨。

雪窝里逐渐显出一个人形,程兵一边加速,一边呼唤着让对方动一动,终于,对方的全身露出来,程兵用了全力,才把对方的上半身靠在墙上。

是一个跟程兵年龄差不多大的醉汉。

雪已经完全把他胡子拉碴的下巴糊住了,程兵摸他裸露出的皮肤却烫手。

程兵询问,是否需要送他回家,他摆摆手,手从雪窠里摸了半天,竟然掏出来半瓶没喝完的白酒。

他灌了一大口,酒气扑鼻而来。

程兵又想翻他的兜,看看有没有身份证、手机一类能证明个人信息的物件,又被对方制止。

程兵站起身,声音显得有些冷漠:“你这样就见不到明年的太阳了,会跟其他冻死在外面的酒蒙子一起上新闻。

” “上不了,每天都有好几个,见怪不怪了。

”醉汉好像突然清醒了,说了一句逻辑完整的话,他微微睁开眼,觑着打量程兵,似乎在辨认对方是谁,“还没到明年呢?……见不到就见不到吧,那也没招,都是命。

” 程兵遂不再和他交流,直接报了警,等警灯在街口闪烁,他才继续迈步向前。

这样一个醉汉,究竟经历了怎样的前半生? 程兵这么想着,思绪又有些游离,走了几百米,只觉得肩膀被人往后一顶,刚想回头道歉,对方的骂声就响起了。

程兵没说话,冷着脸看刚刚和自己错过身,却不小心肩膀相撞的男人。

他的穿着和自己无二,或者说,这个温度下的沈阳男人没有穿另一类衣服的选择空间。

而贴在男人身上的女人就有所不同,一条长款羽绒服遮住细脚伶仃的双腿,肉色打底裤让她显得就像光腿在街上走。

她花枝招展地甩了一下头发,推了推男人,示意对方不要惹事。

那男人没好气地说了一句:“过年好啊。

” 程兵淡淡回了一句:“新年好。

” 两个男人相安无事,继续走自己的路。

走了几步,程兵回头看看,那女人几乎缠在男人身上,两个人交错着钻进楼道,楼上一扇窗亮着粉灯。

有点迟了。

程兵也迈开大步,老街一头那小亮点终于缓缓变成了一个凋敝的餐馆招牌,店面很小,门可罗雀,但春联、福字和灯笼都是崭新的大红色。

程兵钻进门,一股熟悉的气息瞬间把他包裹,灯光昏黄而温暖,电视播放的背景音让人感觉安心。

“程队!” 三大队的声音陆续响起……好像少了一个人?程兵没在意,在门口的垫子上跺掉脚底的雪,餐馆老板走过来拉了一把:“嗨呀,不用管了,店里本来也不干净,赶紧坐,等你半天了。

” 程兵只好跟着老板进门,黑色雪水跟着程兵一直蔓延到座位上。

桌上摆着热气腾腾的杀猪菜和精品小炒,盘和盆都特别大。

其他三人都已落座,穿着同款高领毛衣,一看就是一起买的。

程兵依次脱下手套、雷锋帽和军大衣,搭在远处的空座上。

见程兵准备就绪,廖健拧开一瓶本地高度散白酒,把杯子聚在一起倒满又分开,还没开吃,四个人先一人灌了一大口。

每个人都笑着,但程兵能看出来,那是强装出的喜庆和热闹,配上电视里春晚主持人发出喜气洋洋的声音,餐桌的气氛显得扭曲且怪异。

“饺子来喽!”老板呼喊着把饺子放在桌上,接着就拉开一把椅子入席,他安静地选择了一个角落,除了一句“哥几个趁热,快吃”便没再继续讲话。

程兵跟他碰了一下杯子:“谢谢你啊。

大年三十还开门营业不容易。

” “嗨!”老板摆摆手,示意这都是举手之劳,“怎么过都是过,要不也就我一人。

你们喝着,我再去看看菜。

” 不管怎么劝,老板还是离席了,只吃了两口饺子,似乎就是要给三大队留下独处的空间。

程兵再次把每个人的酒杯倒满:“别都苦着脸啊,大年三十辞旧迎新,走一个。

” 几个人轻轻碰了碰杯,没人站起来,手腕都耷拉着,杯子碰撞的声音有气无力。

“嘶……”小徐被辣到了,终于开始动筷子,夹了一大口酸菜放进嘴里。

这个最开始连香菜都不吃的人,跟着程兵东奔西跑,现在已经完全变成了百家胃。

“王二勇这王八蛋,就像跟我们兜圈子一样。

找了这么久,居然又要绕回广东。

” “大过年说点高兴的……”蔡彬拿筷子敲了小徐的筷子一下。

他小口吃着菜,饺子刚咬了两口就放在碗里,酒下得也比其他人慢,似乎还没有从胃痛的折磨中脱身,“老廖,讲个段子。

” 廖健还是没出声,从程兵身边拿起白酒,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一口干掉。

程兵这才回想起来,刚刚在门口,确实只听到了两声“程队”,廖健一直没说话。

似乎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哑巴,廖健终于开口,浓稠的白酒粘连了口腔,他的声音极小。

“我斥巨资给你们每人买了份人身意外险,希望用不上……”廖健翻出包,把三张保单拍在桌子上,细心地避开了有汤水的区域,防止弄脏。

其他三人有点不明所以,直到廖健说出了下一句话。

“这保险真他妈贵,比中华还贵。

” 小徐眼睁睁看着悲戚爬上程兵的眉头,他不忍再看,只能继续倒,继续喝。

“你这老抠……”蔡彬深深吸了口气,用胳膊肘怼了怼廖健,“说吧,什么情况。

” “哥几个,我找不动了。

”廖健一句一顿,张嘴变成了一件艰难无比的事,只有把全身的力量集中到面部肌肉,才能勉强说下去,“晓波想报个夜大,我要回去照顾他。

” 跟之前马振坤的离开相比,这次,其他三人反应都没那么大,程兵甚至夹了口菜放进嘴里,边咂嘴边点头,不知道是认可饭菜的香味,还是对廖健的说法表示理解。

“我觉得自己不能太自私。

我这辈子没前途了,他也许还有。

”说到一半,廖健就想拿旁边的酒瓶,但他竭力控制自己,不想让任何额外动作打断自己把话说完,“老马走时候我还骂他半途而废,现在我也要半途而废了。

我对不起你们……” 终于说完了。

廖健长长呼出一口浊气。

终于听完了。

程兵、蔡彬和小徐也各自长叹一声,不知道怎么接话。

廖健拿起酒瓶,咣咣咣给自己倒酒,倒了一杯,洒了半杯,他仰脖把杯子一甩,又有半杯混着泪揉进他的衣领里。

“嗯……”程兵轻咳一声,筷子在菜里面翻动,却没有夹起一口,他只有盯着电视里的春晚,才能把话说出来,“老廖,应该的。

你说得对,咱们可能都太自私了……” 刘舒和慧慧这时候也应该在家看春晚吧,不知道他们今年的春联是怎么贴的。

想到这儿,程兵颇有种“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之感,心里五味杂陈,说不上是难过还是欣慰。

接下来,是一场没有声音的饭局,四个人的筷子依次放下,手里的酒杯却一直举着,他们就这么喝着,沉默着,直到窗外噼里啪啦和咚咚的声音震得窗户直响。

程兵望去,目光顺着一条火线直接向上,五颜六色炸开的烟花映在程兵眼里仿佛星光。

四个人互相对视,程兵笑了,泪水顺着脸颊流进他杯里,他一口干掉这苦涩,接着大喊了一声:“动!” 另外三个人迅速动作,都没穿外套,仿佛回到了三大队最意气风发的年代。

他们挤着追着,冲出饭店,站在烟花之下张开双臂,似要将自己完全燃烧。

第一个喊出来的,是喝得最多的廖健:“啊!啊!啊……” 蔡彬和小徐紧接着跟上,也都大声喊出来,那喊声听似没有节奏,没有意义,但却喊出了他们心中百转千回的思绪。

“随着新年的钟声敲响,一个崭新的龙年到来了!新年好!” 家家户户都把电视机声调到最大,随着主持人的报幕,整个奉天城的烟花在这一刻默契地点燃。

“哥几个,新年好!” 程兵把三大队其他人挨个拽过来,狠狠搂在怀里,那互相问好的声音最终变成了呜咽,接着演化成放声大哭,他们都哭得不能自已,哭声和烟花一样此起彼伏。

闹了累了,他们都靠在饭店外的墙上,烟花声渐息,冷空气裹挟着电信号,把《难忘今宵》的歌声送到每个人耳边。

“难忘今宵,难忘今宵,无论天涯或海角……” 蔡彬愣愣地望着夜空,很久都不动一下,小徐靠在蔡彬身边,泪痕已经变成了脸上的冰坨。

“神州万里同怀抱,共祝愿,祖国好,祖国好……” 多余的酒精化作泪水,刚刚无法开口的话语变成哭声,廖健卧在程兵怀里痛哭流涕。

“告别今宵,告别今宵,无论新友与故交……” 台平市一座不起眼的居民楼内,马振坤从电视机旁边离开,站在房间北向的窗边,他的目光没有停留在台平的烟火之上,而是飘向更北的北方。

李春秀也走过来,靠在马振坤怀里,马振坤轻轻搂住妻子的肩膀。

李春秀刚要说什么,马振坤就摇摇头。

“明年春来再相邀,青山在,人未老,人未老……” 被烟火点亮的天空中,两道相隔千里的目光在星河下相交。

程兵的目光也没有停留在台平,而是飘向更南方的茂名。

他的目光比之前人生中任何一刻都要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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