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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是乡村一排排低矮的建筑。
李戍朝的话在李羡耳畔回响。
那天刘婶给我打电话,问电视台的地址,说想给你寄点吃的。
但是后来我跟我妈通电话时才知道那天刘婶是自己来连城了。
不知道为什么,但她好像没有见到你,又直接回去了。
座椅拥挤狭窄,浑浊的汗味、烟臭味混合泥土味堵在鼻尖。
李羡怏怏地,魂魄出窍似的抱着自己的包。
那天秋慧第二次叫李羡去家里拿东西,说是别人捎来的。
李羡从来、从来没有怀疑过刘红霞本人去了连城。
因为刘红霞没上过学,大字不识。
李传雄出事前,每次出远门都是两人同行,她怯怯地亦步亦趋,一步不敢落下。
生怕做错任何事叫人笑话、生怕自己不小心被丢下。
脸上总是带着一种让人揪心的惶惑。
李羡不知道她是怎么找到秋慧的。
过生日那几天,李羡说好了要回家,却又出尔反尔。
电话那头的妈妈为了不叫她愧疚,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说出嫌她回家麻烦这种话的呢。
明明已经半年没有见过面,明明心里那么想念。
妈妈又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亲手做了那些吃的,坐上这趟车,抵达县城,然后买了汽车票,摇摇晃晃半天,到了连城。
明明到了连城,却没有叫女儿来接自己。
因为清贫的家境,总觉得亏欠从小到大跟自己吃苦的女儿。
因为内向的自尊,面对女儿现在优渥的生活,只有擦肩而过,不痛苦,不声张,在心底说一句,看到啦。
那我就,回去啦。
心脏被扼住,涩痛的触觉。
眼泪从眼眶里溢出来,越来越多,顺着脸颊滑落,李羡几乎要喘不过来。
路过熟悉的颠簸公路的路口,李羡哑声叫司机停车。
她揩掉眼泪,拎起行李箱,下了车。
家里的小院有红砖水泥缝的围墙,生锈的红漆铁门,春节时张贴的春联已经褪色。
李羡擦干眼泪,深呼吸几口气,推开大门走进去。
“妈,我回来啦。
妈?” 正在厨房忙碌的刘红霞以为自己幻听,余光注意到院里来了人,她猛地抬头。
- 这几年刘红霞和李传雄一直在连城附近打工,买了套小两居。
李传雄出事后,刘红霞自己在城市里生活吃力,索性搬回家乡。
家里这个是老院,比李羡大几岁,十几年没人住,墙体有些倾斜,被木棍支撑着。
十一月天气已经冷下来,不到八平米的小屋升起炉火,双人床、八仙桌、沙发和柜子挤得满满当当,却让人有种十分的安全感。
李传雄静静躺在床上,李羡偎在床头看电视,刘红霞在摘豆角。
“怎么突然想起回来了?”刘红霞问。
李羡垂下眼睫:“想家了。
” “前段时间的事,也影响你们了吧。
” 刘红霞知道她说的是曾达如身份的事,“在村里,大家都知道这回事了。
都是看着你长大的,也不能多说什么。
最开始有记者来这,孟先生的秘书打电话过来,告诉我们怎么应付,后来就没有记者来了。
” 李羡盯着棉被上咖啡色小狗的花纹,眼睫微颤。
“你跟孟先生怎么样了?” “我打算离婚。
” 啪嗒一声,刘红霞顿了顿,观察的脸色,“他先提的?” “我自己提的。
”李羡摇头。
刘红霞将丢到垃圾桶里的豆角捡回来,“离就离吧。
你怎么做妈都支持。
” 李羡淡淡地牵起唇角。
好像是因为对于出身的谦卑,爸妈总是相信她、纵容她的重大决定。
高考报志愿和结婚离婚都是如此。
放在桌上充电的手机嗡响。
来电显示孟恪的名字。
李羡拔掉电线,带着手机出了门。
“喂,孟恪。
” 电话那头沉默两秒,“在银江么?” “没有,在宜溪。
” “离婚协议我看到了,不会签字的。
明天能回来么?” “我明天去银江。
” 他顿了顿,“我后天过去。
” 小院铺了红砖地面,二十多年里覆盖几层泥,清白的月光照下来,是晨霜似的青银色。
李羡将手抄进兜里,向外走了几步,“没有必要吧。
等我回连城就好了。
” “羡羡。
”电话那头加重语气,嗓音掩不住的疲惫,两分无可奈何。
李羡敛眸。
“相信我,会有解决问题的办法。
” 李羡这人没什么脾气,自认软骨头这词放在自己身上不算贬义。
但有些事上她又出奇地犟。
关于感情,她一直觉得,可以坚持坚持。
再坚持坚持,说不定马上有眉目。
但有些事显然不是她坚持就有结果的。
有那么短暂的一两秒,李羡知道自己贪图他给的安全感。
可四周亮银色的月光就像深不见底的湖水,她一个人站在这里,只有陷入泥沼的无力。
回到温暖的室内,刘红霞正在给她找电热毯铺床。
她靠在衣柜边,盯住灯光下妈妈忙碌的背影,心想是时候甘心了。
- 次日清早,李羡坐大巴去县城,转乘另一辆车跨省,到了机场,乘坐去往银江的航班。
机场里等了半小时,与同事汇合。
这次的选题与农村留守儿童的心理健康问题有关,事故中有六名小学生出事,三人自杀身亡。
官方通报这是起校园暴力事件,没有给出理由。
李羡与同事一起调查背后的原因。
西北广阔,同样的农耕文明,比中原更苍凉。
当地人都说今年银江比往年冷得早。
孟恪来时已经是晚上了,打电话问她在哪。
“在镇里。
正在跟受访人沟通。
”李羡握着手机,站在小院菜地旁。
“这么晚,回酒店的路好走么?......下雨了。
”听筒里传来窸窣声响,他似乎走到窗边,“定位发给我吧。
” “遗嘱的内容我都知道了。
” “但怎么处理你还不知道。
” 李羡沉默,换了只手拿手机,将冻僵的手塞进兜里,看了眼同事的手势,“你不用过来了,我们马上回去。
” 从小镇回到银江大约两小时车程,司机师傅开了辆破桑塔纳。
最后还剩半小时车程时,车子抛锚了。
师傅苦着脸下车,捣鼓十多分钟,说只能打电话叫拖车。
多久能到?看命。
乡间省道没有路灯,旷野只剩远处星点几户灯光。
桑塔纳车里有股汽油味,开窗便有淅沥冷雨飘进来。
李羡认命地给孟恪打电话。
大约二十分钟,两辆汽车从对向车道驶来,在桑塔纳旁停下。
李羡跟同事解释是自己的朋友,叫她和司机师傅上前一辆,自己上了后一辆。
孟恪坐在这辆车后排。
原本以为他要单独跟她说些什么,可他只是拿起毛巾,罩住她湿漉漉的发顶,用手掌捂着擦动起来。
毛巾搭在眼前,视线忽明忽暗,李羡保持上车时半拧身子的状态,嘴唇抿作一线。
汽车再宽敞也不过后排三人位,彼此的存在感更强,她沉默中与自己拉扯两秒,轻轻拨开他的手,“我自己来。
” 十分警惕的口吻。
孟恪有些想笑,牵不起唇角。
发动机轻声轰鸣,车轮碾过潮湿柏油路,溅起细小的水滴,隔层铁皮,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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