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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这八年战事,昔日枝繁叶茂的皇家,竟像是没有几个生还的了。
青衣行列之首,一侧是五名服色高贵的陌生武将,皆是少壮之年,其中更有一名女子;另一侧只孤零零的一个人站着,起先被后头的文臣们遮挡了,此时才侧转身来向季昶轻轻一揖,一身五重轻绢衣全露了出来。
季昶心头发紧,面上却懒洋洋笑着颔首回礼。
那人外袍四重皆是极薄的浅天青,里头实地子的浅天青色织锦极亦尽华贵,下襟堆绣着麒麟纹,血一样鲜艳的峥嵘头角,隔着外袍隐约透露出惊心的暗红色&mdash&mdash那是清海公的纹徽。
清海公方氏世袭五十三代,先祖方景风与大徵开国帝褚荆同起草莽,乃是徵朝唯一的异姓王公。
历代清海公大世子皆送入宫中,与太子一同教养,可谓位高权重。
麟泰三十二年夏,前代清海公方之翊围剿东陆中州涂林郡叛军,大世子方鉴明随侍于北陆霜还城旭王左右,时年二十,功勋无匹,是六翼将中最受倚重的一个。
七月,方之翊战死,流觞、合安两郡先后陷落,方氏一族血脉几乎无存。
方鉴明阵前承袭父爵,为本朝第五十三代清海公,流觞郡领主。
季昶记得方鉴明年纪与自己大略相仿,脸容还是少年时的端方俊雅,只是唇角多了道旧刀痕,轻轻上挑半寸,像是随时含着似是而非的笑,无端端令人不敢直视。
定睛再看,那眼光看似温和,深处原来肃静警醒,是久经沙场的神色了。
季昶照规矩又走了几步,越出群臣行列,才停了下来,俯首跪拜。
&ldquo小七儿,你回来了。
&rdquo 大殿尽头至高处的人依然是端坐着,唤出季昶的乳名。
暌违十年,声音浑厚了些,依然是清凉爽净,朗如钟謦。
面貌眉目均是不见的,湮没于暗影深处不可分辨,一身袞服缁黑,唯有身下帝座上的珠玉与衣袍上纯金蟠龙纹时时折出清冷的光,刺目生疼。
&ldquo托皇兄的洪福。
&rdquo季昶抬头,微微一笑。
一切皆如季昶意料,帝旭将城西的宁王府赐与他居住,食禄三百万石,仆役七百,一应的器物早由府库司开了流水样的单子,送了过去。
汤乾自护卫有功,擢为黄泉关副帅。
八年平叛中,六翼将战功彪炳,除了方鉴明仍是王公身份以外,其余五人分任黄泉、成城、莫纥、近畿四大营与羽林军主帅,皆是扼守要冲的重臣,其副帅自然也是出众将才。
汤乾自御前谢恩,正与季昶比肩而立,不禁对视一眼。
他们皆料到汤乾自必会被调出羽林军,安插到远离京畿的职缺上,却想不到是这样高的地位。
汤乾自亡父曾是黄泉关参将,得此任命,身在秋叶的寡母想来十分欣慰。
这时候有内臣上殿禀报,注辇公主已整妆完毕,请求觐见,群臣中有不少人面露微愕。
季昶淡淡笑道:&ldquo他们西陆人嫁女儿的规矩是这样的,到了男家,只让新郎第一眼瞧见面容,而后便弃去皂纱,向宾朋夸耀新嫁娘美貌。
&rdquo 帝旭颔首。
&ldquo当年皇后与朕大婚时,亦是如此。
&rdquo 文武百官闻言全都摒了声息,看丹墀下一道如蝶人影缓步走了上来。
焚风如焰,一朵朵灼红的柘榴残花横空急来,扑打在她障面的十八重皂纱上,簌簌作响。
褚仲旭与注辇公主紫簪结缡的那七年,正是他最艰难的七年。
大婚次日他领军出征,此后常年戎马倥偬,紫簪曾取笑他道:&ldquo刺客来得倒比你勤快多了。
&rdquo但也只是取笑,并非怨言。
在那之前,因刺客惊吓,她小产过一次,亦受了几回伤。
她成不了叱咤三军的奇女子,却抱有那样坚执豁达的勇气&mdash&mdash世人皆对褚仲旭寄予厚望,称他为光复王,她不肯拖累于他。
决战将近,紫簪在王府内遭人下了慢毒,发作时受了两日三夜的苦痛折磨,去世时未足二十四岁,腹中尚有六月大的胎儿。
临终前一日已认不得身边伺候的人,高热中喃喃呓语,女官俯身去听,才知道是唤着仲旭的名字,细弱低微,至死方休。
消息送来时,仲旭在极北荒野上,天空中铅云汹涌无声,恍如万匹战马衔枚疾走。
眼前茫茫雪砂尽头,便是后人传说血流漂杵的红药原战场,八年乱世的终局近在咫尺,紫簪竟等不到。
他的泪流不出来,都向胸臆里倒灌进去。
多年来他力挽时局,所向披靡,马蹄下踏碎过多少血肉与野心,人皆将他奉为天之骄子,然而在乖戾的命运面前,他只是一颗微渺的尘芥。
厌恨的,总要强加于他,钟爱的,却永远不能留存。
他登基,从旭王变成了帝旭,帝座旁那个属于皇后的侧位上,裹在凤纹禕衣里的只是一面灵位,各色金玉锦绣团团围簇。
为着他,一个女子该吃的苦,紫簪都咽尽了,最终连自己的性命与婴孩亦没能保全。
他所能给她的,不过是几枚永远无人动用的皇后印玺,一道冗长谥号,与史册上数百枚冰冷如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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