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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想惹上麻烦,但何采不会。
他沉默的走过这条站满女子的街巷,回到了自己的小院子里,周遭的暗娼看他岁数小,又是官家人,所以都不招惹他,一时间竟有几分和谐相处的意味。
何采回了院子里。
他这院子也就两间房,一个做厢房,自己睡觉,里面摆了案牍,简单的处理公务,还有一个做膳房,他用来烧火做饭。
他今日去周伯良那里听了些事,所以并不想吃东西,只是站在案牍前提了笔,找来一张纸,在纸张上写满了各种人名和自己脑子里能够想到的事情。
这个习惯还是他做女子时,侍奉帝姬,与帝姬学来的,帝姬就时常拿着笔在纸上写东西,然后对着纸张发呆,他看着看着,便也学会了。
何采在纸上写了很多东西。
周伯良,商人,锦衣卫,北典府司。
他直觉认为,周伯良没有和他说实话,这是当然的,人人都有防备之心,周伯良看起来也不是什么简单的商人,而他,也并不是做决策的那个人,他还需要问一问帝姬,他想问问,帝姬知不知道周伯良的事儿跟锦衣卫有关系。
这些念头在他的脑海中一样一样的闪过,隔壁有女子的调笑声传来,何采下笔的动作停顿了一瞬。
他又听到了。
他每一个晚上都能听到。
何采不写字了,只是沉默的站着。
他原本一直挺着的脊梁缓缓弯下来,像是被某种不可抗力压倒了似的,他听着这些声音,就想起了他的姐姐。
他是家中的第二个姑娘,他的父亲盼了两个孩子下来,第三个,才是儿子。
儿子长大了,儿子要读书,儿子要出去考功名,儿子要娶妻生子,没办法,便把前面的两个姑娘卖了,他长得普通,平庸,没人要,便被卖了做丫鬟,他的姐姐长得好看,又生了一把好嗓子,就被卖进了青楼。
一个做丫鬟,一个做妓子。
他命好,去伺候了康安帝姬,他姐姐命不好,被一位恩客活生生打死了,他在康安帝姬的府里,唯一一次偷跑出去,就是去乱葬岗刨尸体的。
他没找到。
他回到府邸里的时候,管家要责难他,被康安帝姬看见,康安帝姬便问了几句,听到了原委后,康安帝姬便蹲下来看他,和他说:“这世道便是这般不公平,男子生下来,便比女子尊贵,你觉得,这对吗?” 何采觉得不对。
所以她跟着康安帝姬办了很多事,他想,他终有一日,要让女子,变的比男子尊贵。
他站在这屋舍里,听着四面八方的女子的声音,像是听着一首首招魂的曲,他浸泡在其中,感觉得到自己在一点点被压弯。
但他要站起来。
何采,站起来。
他慢慢的挺直了脊梁,继续在案牍上写字,他破旧的袖口摩擦着老旧的案牍,案牍上缺了一块木头,剐蹭着他的袖口,他怕袖口抽出丝来,便用另一只手捞着袖口,继续低头写字。
烛火映着他寡淡的眉眼,他不说话,不开口,如一头老牛般,背负着重量,慢慢的落笔,纸落云烟,化为一个个隐秘的字体。
他在案前认认真真的写,浑然没察觉到,在他家的屋檐上,已经蹲了一个锦衣校尉。
沈蕴玉的“放长线钓大鱼”,已经下了饵,引来了几条小鱼了,一个周伯良引来了陆远山,又引来了一个何采,陆远山聪明,断尾求生,虽然断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但是目前这些事儿是掺和不上他了,还有一个何采,因为涉朝堂的时间太短,又不了解锦衣卫的厉害,初生牛犊不怕虎,见了谁都想试一试,才被锦衣卫给逮到。
现在,便要看这个何采又能引来什么人了。
锦衣校尉蹲下的时候,开始记载关于何采的所有事情,明月落 于屋檐上,因为这破屋子的屋檐修建的也很随便,所以锦衣校尉也找不到什么能掩盖自己的飞檐,若是有人路过,他还得不断变幻姿势。
不过也没多少人瞧见他,今夜的京城也是一样的喧嚣,他与凡尘俗世而言,也不过是一粒小小的尘埃,他只是默默地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而已。
今夜,不平常,但又平常,京中有些人家平稳的如同往日一般,但也有些人家,争执吵闹,像是要掀翻屋顶。
石清莲带着嫁妆从江府离开、疑似和离的事情在短时间内传遍了京中那些有头有脸的人家,旁的人家都是在看热闹,唯独有三家人是真的提心吊胆。
一个陆家,一个陈家,其中最为提心吊胆的,就是许家。
陆家陈家尚可独善其身,但许家是真的掺和进了这件事,许家这一代一共四个嫡出,三个嫡子,一个嫡女,一个三嫡子是康安指定的未婚夫,一个嫡女又撞破了康安偷情,这两个孩子身上都沾了点冤孽,康安一出事,他们俩也不安生,俩人都被禁足了,许青回被锁在了自己的院子里,许家四女直接被送到了东津的外祖父家里避祸,没有半年根本不会回来。
许青回借酒消愁了许多回了,这几日他一直都是如此,昏昏沉沉抬不起脑袋,每每在琉璃镜中窥探到自己的脸的时候,他都觉得自己脑袋上被人扣了个王八壳,左脸上写了个“怂”字,右脸上写了个“蠢”字。
他怎的这般丢人啊! 想起来他当初与康安许下的那些诺言,他就觉得自己脸疼。
但偏偏那人是康安,是帝姬,他只能咬着牙忍着,然后继续借酒浇愁,一直浇到石清莲与江逾白疑似休夫的消息传来,他才大出了一口气。
“好!”许青回坐在自己院子的石桌旁,捶打着石桌,面色狰狞的喊道:“好!这石姑娘,做的真是好!一个女子,都有壮士断腕的勇气,我偏偏要在此处窝着!” 他受了辱,却一句话都不能讲! 许青回越想越难受,正气得说不出来话的时候,旁边的小厮突然道:“三少爷,咱们打不了那位,又得罪不起那位,不如给他们家人找点麻烦?小的听说,那江家二少爷近日流连青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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