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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烨偶尔会来永和宫歇个午觉。
说是午觉,也不过阖目小憩片刻。
岚琪说他有工夫来回乾清宫和永和宫,还不如在乾清宫歇着。
玄烨便嘀咕:“那你天天来乾清宫陪朕吗?” 岚琪知道他的心意,不过就是想来看看自己说说话,心里甜甜的,嘴上却矫情地说:“皇上也没天天来,做什么要臣妾天天去?” 两人斗嘴说几句玩笑,总能解身上的疲劳。
这些日子沙俄又不安分,好端端地再次跑回了雅克萨那座孤城。
玄烨正考虑要不要把他们再次驱逐,这几天总为了这个烦恼,难得来岚琪这边,就不愿想朝廷的事。
这会儿歇了片刻,便起来要吃茶提神,正吩咐李公公安排下午见哪几位大臣,抬眼看到胤祚的小身影在门前探头探脑,一时喜欢,便让他进来。
小家伙跑到皇阿玛面前,满脸渴望地说:“皇阿玛陪胤祚玩好吗?” 玄烨笑着:“阿玛还有好些事要做,下回,下回来陪胤祚好不好?” 胤祚噘着嘴垂着脑袋,脚下稍稍扭动着蹭着地面,叽叽咕咕说:“胤祚可闷了,一点儿意思也没有,胤祚也想去书房。
” “明年你和五阿哥就要一起上书房,眼下还不好好玩一玩?”玄烨耐心地哄他,“去了书房可不是玩的,要下苦功夫念书背书。
你背不好,皇阿玛还要打你手心,书房有什么意思?” 岚琪在边上嗔怪:“哪儿有皇上这么教儿子的,不该夸赞他上进吗?” 玄烨笑道:“就这几年无忧无虑的时光,朕不曾有过,总想朕的儿子,将来想起小时候的事,可以开心地笑出来。
” 岚琪心中一疼,玄烨幼年被送到宫外养,很多事身不由己,在他心里总是一份遗憾,自己不该贸然开玩笑。
可胤祚还是缠着皇阿玛说要去书房,玄烨便答应他:“过几天你和五阿哥一起去书房规规矩矩待一天,若是不怕苦,早些上书房阿玛也不是不能答应,但若是坐不住,就乖乖回来再等半年。
明年正月你就要去书房,那时候就由不得你想去不想去的,知道了吗?” 胤祚看似听得认真,实则对他来讲,能去和四哥待在一起就好,也不晓得听没听懂父亲的话,只管用力地点点头:“儿臣知道了,皇阿玛,胤祚会很乖的。
” 这天夜里,胤祚就忍不住跑去承乾宫告诉哥哥他也要上书房了。
岚琪跟过来向皇贵妃解释了一下,皇贵妃只是笑:“这小淘气跑去书房,别闹得哥哥们都不能好好念书。
如今太子也一起在那边,闹了太子的功课,他皇阿玛回头又要恼,你还要跟着被人说没管教好孩子。
” 岚琪则笑道:“指不定半天就坐不住,嫔妾会留心把他带回来。
” 可是到四阿哥和五阿哥去书房见学的日子,太皇太后却因贪凉有些伤风,岚琪不得不在慈宁宫照顾太皇太后。
而书房那边如今规定不能有宫女嬷嬷在,便让永和宫里的太监跟着六阿哥去。
早晨出门前千叮万嘱,可这小家伙的心早就飞去四哥那边,一等承乾宫来人说四阿哥要出门,立刻就飞奔而去。
路上胤禛对弟弟也是几番教导,要他一定乖乖听话不能调皮,不能吵着大家念书,安安静静坐在一旁就好。
胤祚黏着哥哥说:“我想坐在四哥身边,我不吵你。
” 胤禛心想弟弟在身边还能看着他点,昨晚额娘也说要他好好照顾弟弟,所以入了书房后,便安排六阿哥和自己同席。
今天三阿哥闹肚子告了假,五阿哥便坐在三阿哥的位置上。
大阿哥和太子稍后才到。
之后照规矩上课讲学,两个弟弟安安静静的很听话,胤禛反而不安地时不时看看身边的弟弟,但小胤祚乖乖坐着动也不动,好半天他才渐渐安心。
转眼已是下午,天气渐热,日长夜短。
阿哥们上课的时间也比冬日要长一个时辰。
下午便会有小半个时辰歇息的时候,通常会在这会儿让孩子们用些茶点。
各个跟着小主子的太监们会准备他们要吃的东西,每人每日都不大一样。
今天胤禛照旧只是一杯温水,大阿哥那边摆了好些点心,给太子送来的,同样是精致可口的糕点。
“四哥,为什么你只喝水?”胤祚跟着四阿哥,面前也只摆了一碗温水。
胤禛说他怕吃多了会犯困,他从来都是不用点心只喝水。
胤祚乖乖地捧着茶碗啜了一口淡而无味的温水,他那可爱又可怜的模样,叫胤禛看着笑道,“饿了吗?回去到承乾宫,让青莲蒸虾饺给你吃。
” 太子正好听见这句话,便唤他的随侍,吩咐他们:“把我的点心分给大阿哥四阿哥他们,你们每天准备这么多,我吃不了的。
” 小太监们麻利地拿来碟子,将太子面前的点心分成几份,分别送到大阿哥、五阿哥和四阿哥面前,胤禛起身谢过太子哥哥,礼貌地说:“怕吃了东西会犯困,太子哥哥不要见怪。
” 太子笑着说:“就让胤祚吃吧,他大概饿了,坐一天怪不容易的。
”又对胤祺道,“五弟也饿了吧?” 五阿哥亦是欢喜地点点头,可他要小太监领他先去解手。
而另一边,大阿哥则很不屑太子分过来的东西。
他一面让小太监把他的点心也分给弟弟们,又把太子给的点心叫一个小太监拿去吃,故意大声说:“赏给你吃了,我不喜欢这东西。
” 小太监不敢拿,大阿哥骂他:“混账,难道你嫌弃太子的点心不好?赶紧吃了,别让我回来再瞧见。
”他撂下这句话,也要去解手,大大咧咧地便走了。
胤禛没在乎这些事,瞧着那小太监战战兢兢地抓了点心立在一旁吃,太子似乎也无所谓。
胤禛坐回来让弟弟自己吃点心,他拿了书温习上午的功课,嘴里才念了几句,突然听见凄惨的叫声,抬眼看过去,刚刚还站在桌边吃点心的太监,双手掐着喉咙倒了下去。
胤禛吓得不轻,可随即就听见一声痛苦的“四哥……”身边“咚”一声重响,他感觉到胤祚摔下去了。
“六阿哥!六阿哥!” 课堂内尖叫声此起彼伏,胤禛回头看到倒在地上的胤祚,不等他伸手去拉弟弟,小和子跑过来捂住了主子的眼睛把他往后拉。
前头太子本夹了一块点心要往嘴里送,看到大阿哥的太监倒下后就先愣住,等再听见尖叫声喊六阿哥,回头看到弟弟也倒在地上口中吐血,吓得他手里的东西全落在了地上。
书房里乱成一锅粥,太子和胤禛被强行带走。
到了外头胤禛才回过神是怎么回事,挣扎着要回去找弟弟,小和子哭着死死拉住他不让动。
很快就有侍卫冲来控制住了整个书房,去解手一同归来的大阿哥和五阿哥更是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乾清宫里,黑龙江才传来好消息,彭春将军再次攻克雅克萨城,俄军势穷约降,退居尼布楚。
玄烨正与诸大臣商议如何嘉奖彭春,李公公失魂落魄地跑进来,这么多年来他还是第一次如此失态无礼,苍白的脸上满是泪。
他哭着对皇帝说:“万岁爷,书房里出事了……皇上……六阿哥、六阿哥他……” 玄烨手中的御笔应声落下,整座紫禁城,随着李公公说完那句话,犹如深冬冰封的河面,自中心猛然裂开一道缝,裂缝狰狞着不断向四周扩散。
皇帝一步步走进慈宁宫,那裂缝便如利刃般直插进来。
茶水房里,岚琪才开了一坛泉水,要给太皇太后冲泡蜜枣茶,听到身后有熟悉的脚步声,她还以为是多想了,只是单纯想回身瞧瞧,竟真的见到玄烨在身后。
她福了福身子,笑悠悠说:“皇上,乾清宫里的事都忙完了?太皇太后正说闷得慌,您过去陪着说说话。
臣妾侍弄好了茶水,这就过……” “岚琪。
”玄烨的声音好似出自无底深渊,沉闷得叫人窒息。
岚琪这才看清了皇帝的脸色,心中微微震荡,脸上还有没散的笑容,问他:“怎么了?” 玄烨双手握拳,关节咯咯作响,心痛得几乎无法支撑地站在岚琪的面前。
而他这般模样,真真是吓到了岚琪,她走近了一步担心地问:“皇上怎么了?” “胤祚……没了。
”四个字,用尽了玄烨所有的勇气,说出口的一瞬,心碎的残片刺伤他的五脏六腑,堂堂天子落下眼泪,不由自主朝后退了半步。
岚琪怔怔地看着皇帝,四个字,她都听清楚了。
可是,什么叫没了?没了是什么意思?胤祚,胤祚没了?胤祚去哪儿了? 玄烨痛苦地深深呼吸,用身为帝王的冷酷无情支撑自己,“你在慈宁宫待着,皇祖母会很伤心,朕把皇祖母交给你了。
” “皇上……”岚琪的脸,如死寂的石刻。
皇帝转身没有应她,大步往前走。
“玄烨。
” 一声传来,皇帝猛然怔住,身后的人仿佛被抽走了灵魂,只留下眼睛里最后一缕哀求。
她半张着嘴,什么话也说不出,可玄烨知道,她要去看孩子。
“不要去看了……”他转过身,乍看岚琪的模样,就像疯了一样。
“玄烨。
” “答应朕。
”玄烨只说了这三个字,伸手抓起了岚琪的胳膊,就拉着她一路往外头去。
狰狞的裂缝终于瓦解了冰封的河面,轰然坍塌的一瞬,波涛汹涌,寒冷彻骨。
整座紫禁城如同在湍急的冰流中挣扎,不能动弹,不能呼吸…… 六阿哥胤祚中毒而亡,在皇帝的默许下,被破例暂时送回了永和宫。
后事尚在讨论之中,对外也暂不公布真正的死因。
朝廷大臣风闻此事也是震惊不已,但皇室尚未给出一个说法,一切都有待观望。
永和宫上下无不哭得声嘶力竭,昨天还活蹦乱跳的孩子,说没有就没有了。
环春、绿珠都哭得昏厥过去,可只有一个人没有落泪。
岚琪静静地坐在儿子的床边,床榻上早没了气息的孩子在她看来只是和平日一样熟睡,她这样一坐就是整整一个晚上。
玄烨在正殿里等她,同样是一个晚上。
但孩子不能一直这样停着,翌日清晨后,不断地有人来请求皇帝让六阿哥入殓。
玄烨虚晃着身体走近儿子的屋子,看到岚琪坐在床边,正轻轻拍着儿子的胳膊,嘴里不知呢喃什么。
玄烨走近了,才隐约听见:“胤祚,起床了。
” 玄烨身子一晃差点儿摔倒,努力定神站稳,走近床边,哽咽着努力吐出几个字:“让儿子走吧,他不能停在这里,岚琪……” “胤祚,起床了。
”床边的母亲对此充耳不闻,微微含笑轻轻拍着儿子的胳膊,像平日一般哄着他,“胤祚自己起来,胤祚最乖了。
” 玄烨伸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已是哽咽难语,“岚琪,你别这样。
” 岚琪转身看她,看似微小的脸上根本毫无生气,灵魂早就被抽得干干净净。
皴裂的红唇缓缓嚅动着:“我想让胤祚起来,再听他喊我一声额娘。
” 玄烨把手搭在她肩上,已分不清是岚琪颤抖,还是他自己颤抖。
他渴望看到岚琪的眼泪,有了眼泪才证明灵魂的回归。
他害怕她的三魂七魄,自此随着胤祚逝去,害怕她再也变不回从前的乌雅岚琪。
“胤祚,额娘抱你起来。
”岚琪又转过身,把孩子抱入怀。
以往的清晨,这样抱他都会撒娇要再睡一会儿,脾气好时哄着就能把他叫起来,偶尔毛躁了,会训斥几声或拍两下屁股。
可哭也好笑也好,她的儿子活生生在眼前,软软的小身子热乎黏腻,每天拥抱着他,是她最大的幸福。
“天热了,为什么你的身体这么冷?”岚琪抱着孩子,脸颊不断地蹭着他的面颊,“胤祚冷吗?额娘抱着你,有额娘在就不冷了,儿子……你应额娘一声,好不好?” 玄烨缓缓蹲了下来,从出事到现在,他破例让他们把孩子送回来,不允许任何人来打扰德妃,让那些宫廷规矩都见鬼去。
他无法想象自己所承受的痛在岚琪身上数以百倍的折磨。
无法想象在这一刻,还要强迫她做不情愿的事。
可他已经失去了胤祚,不能再失去岚琪。
“岚琪,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可是你答应我,总有一天你会缓过来。
”玄烨紧紧抓了她的手,那冰凉的手让他心惊胆战,“你不要丢下胤禛和温宪,不要丢下我,答应我?” 岚琪抱着孩子,目光呆滞。
玄烨说的这些话不知她有没有听见,她的灵魂不知游走去了什么地方。
她从玄烨的手里挣脱开,更稳更紧地抱着胤祚,轻轻摩挲他的身体,怕他冷,怕他疼,她以为这样抚摸,可以唤回孩子的生命。
门外头,太后亲自赶来,看见这光景亦是泣不成声。
眼下宫里一团乱,各宫都被禁止离开自己的寝殿,阿哥们被送到各自额娘的身边,慈宁宫里太皇太后闻讯就病倒了。
可毕竟经历了无数生离死别,毕竟是踏着硝烟战火走进这座紫禁城的女人,太皇太后尚有一分理智。
她派人吩咐太后,要她按规矩办好六阿哥的后事,德妃和她的孩子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不能在这一次做出太多出格的事。
不能让胤祚的离开,成为日后旁人诟病他额娘和兄长的把柄。
玄烨退出来后,太后将太皇太后的话转述给皇帝听,也冷静下来劝他:“皇上要为日后着想,如今她那么痛苦,难道还要等一些冷酷无情的大臣来谏言,指责德妃不顾礼法吗?皇上,你忍心吗?” 玄烨无助极了,一夜未眠神情憔悴,嗓音都有些沙哑。
他低沉地说:“皇额娘,朕怕那样的话,岚琪会疯。
” 太后道:“可她这样守着孩子,一天还是两天,孩子能停多久?她会看到更残忍的事。
皇上,长痛不如短痛,你若无法下狠心,就回乾清宫去,这里交给我吧。
” 玄烨无法下狠心,可他明白这样僵持下去岚琪会看到什么,万箭穿心的痛当如是。
他终于沉重无奈地点头,回眸再望一眼抱着孩子目光呆滞的岚琪,牙齿紧紧咬唇,一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皇帝离去,太后进来劝了岚琪几句无果,唯有狠心让太监宫女强行分开他们母子。
挣扎间太后听见岚琪喊着“不要弄疼他”,真真是心都碎了。
被强行夺走怀里的孩子,岚琪挣扎了几次无果后,就目光呆滞地看着他们为胤祚穿衣入殓,由始至终脸上如石刻一般死寂,没有半点眼泪。
直到小小的身体被放入棺木要抬出去,仿佛被掏了心的剧痛才刺激她回过一些神思。
她终于哭出声来,拦着求着不让他们把孩子抬走。
棺木抬出屋子,一道惊雷在天际炸响,顿时黑云翻滚、暴雨如注。
众人唯恐雨水侵蚀了六阿哥的遗体,纷纷找来大伞好方便奉移棺木。
宫女们拦着德妃不让她再跟随,眼看着棺木就要送出永和宫的门,岚琪疯了似的挣扎开冲入人群,拉住了儿子的棺木。
“娘娘,娘娘您让六阿哥走吧。
” “娘娘,您自己保重啊。
” 劝阻的声音此起彼伏,可眼看着丧子的母亲如此痛苦,也没有人敢再来拉扯她。
岚琪脱下了自己的衣裳盖在胤祚的身上,双手伸入棺木捧着他的脸颊最后亲了一口:“额娘不让你淋雨,儿子,你不要丢下额娘……” 立在屋檐下搀扶着宫女才能站稳的太后也哭得说不出话。
但到底还有冷静的人在,怕德妃娘娘这样下去没有止境,立刻让人把德妃拉出来,命令众人迅速奉移棺木。
几番挣扎后,六阿哥的棺木终于被送出永和宫的门。
暴雨之中只听得见一声声“我的孩子,不要带走我的孩子……”雷声不断,大雨倾盆,哭声穿破其中,刺得人心肺俱碎。
德妃最终晕厥在了滂沱大雨之中,被宫女抬回了寝殿。
太医早早就在这里候命,恐怕之后很长一段日子,都要天天来永和宫照顾德妃。
这一场大雨,直到夜幕降临时才停歇。
紫禁城里仿佛许久没经历这样的哀痛,往年早夭的孩子或年纪太小或养在阿哥所本来就不常见,感情总有亲疏。
没有一次像六阿哥这般,活蹦乱跳的小家伙天天看着长大,没病没痛突然就殁了。
莫说德妃悲痛欲绝,宫内但凡喜欢六阿哥的人,都为此伤心不已。
忧伤的气息弥散在紫禁城内,但另一种不相宜的情绪也在不断地蔓延——恐惧。
不少人为这件事后怕,大阿哥若没有把点心打赏给身边的太监,五阿哥若不是要先去解手再回来吃点心,太子若早一刻把手中的食物送入口中,一天之内,皇帝将失去太子,失去四个皇子。
甚至三阿哥若没闹肚子来了书房,连他也不能幸免。
点心本是给太子吃的,太子大可以不分给众兄弟。
若他一人独食,此时此刻大清的储君,就阴阳两隔了。
承乾宫内,胤禛已经在自己屋子里待了一天一夜。
皇贵妃来看过他无数次,每一次都不敢多问什么。
她从没见过儿子这个模样,听说六阿哥就是在儿子身边倒下,他亲眼看到胤祚口吐鲜血的惨状,更在之后不断地挣扎着要去找弟弟。
直到被告诉六阿哥死了,明白弟弟再也回不来了,他便成了这个样子。
皇贵妃再一次无功而返,她不晓得该怎么劝孩子,退回寝殿就垂泪哭泣。
她很喜欢胤祚,现在可爱的小淘气没了,胤禛又变成这个样子。
本来幸福的好端端的日子,一下子又看不到将来了。
外头有宫女传话进来,青莲听了后来禀告:“德妃娘娘苏醒了。
” 皇贵妃擦去眼角的泪水,重重地摇头:“现在对她来说,醒着才是最大的折磨。
你说,孩子若是生病没的,若是生下来就知道活不长的,心里有个准备,再痛苦也有限。
这样突然就没了,前几天他还在这里跟我撒娇。
” 青莲尚冷静,劝慰她:“娘娘眼下要照顾好四阿哥,还有六宫的事。
太皇太后病了,太后好像也不大舒服了,宫里的事要有人管。
皇上那么痛苦还要忙着朝廷的事,怎么顾得过来。
” 皇贵妃却突然一惊,浑身紧绷,死死用劲抓着青莲的手:“她会不会把胤禛要回去?她没有儿子了,她会不会来要回胤禛?” 青莲被问住了,她可真没法儿回答。
这事刚才也听底下几个宫女议论,说皇上为了安抚德妃娘娘,之后肯定会做很多事。
指不定就让皇贵妃娘娘把四阿哥送回去,反正四阿哥也知道自己是德妃亲生的,他又那么喜欢弟弟。
“宫里的人一定也会都向着她,她没了儿子很可怜,我知道……”皇贵妃目色怔怔的,突然从悲伤的情绪里走出来,满面紧张,不断地呢喃着,“她不能那么做,胤禛是我的儿子。
” 青莲担心她家主子又像早年那样钻牛角尖儿,不管怎样先劝她:“德妃娘娘不是那样的人,何况还有温宪公主呢。
公主还那么小,一声声额娘叫着,德妃娘娘的心就软了。
” 皇贵妃回过神来安慰自己:“对对对,还有公主,她还有女儿,把温宪抱回来就好了,她不会来跟我抢胤禛。
”可说着说着,皇贵妃又哭起来,她是真的被吓坏了。
想想若胤禛也吃了那点心,她现在一定活不下去。
这么多年所有的幸福都是儿子给她的,如果胤禛没了,她也不想活了。
说话间,有宫女从外头跑进来,兴奋地说:“娘娘,四阿哥说饿了,让奴婢们准备吃的。
” 皇贵妃眼中闪过希望,立刻擦了眼泪往儿子的屋子来。
可是儿子的反应还是让她无可奈何,胤禛只是安静地吃东西,一句话也不跟人说。
她问了几句就不敢再多问,眼下他能吃东西,已经是阿弥陀佛了。
而此刻的永和宫,时不时还能听见哭泣声,哭泣的是悲伤小主子没了的宫女太监。
寝殿之内,岚琪靠在卧榻上。
苏醒后的她又回到了儿子棺木被送出永和宫前的模样,不哭不闹不说话,死寂的神情,三魂七魄依旧不知游荡在何处。
香月捧着汤来,看到环春坐在门槛上发呆,怯怯地说:“姐姐,您送汤进去给主子喝吧。
” 环春抬头望她,眼泪扑簌簌落下,抬手胡乱抹了一把,起身接过食盘转身要进门。
忽然头上晕眩,两眼一黑,整个人连着汤盘摔下去,幸好不是滚烫的汤,不至于烫伤她,可也把一众人吓得不轻。
饶是外头如此动静,寝殿内的岚琪眼皮子都不抬一下。
如今的德妃娘娘,不过是还有一口气在,仿佛任何事任何人,都惊动不得她。
永和宫上下忐忑不安地又度过一晚,天明就该是六阿哥出殡的日子。
朝廷有规定,凡皇子幼年早殇,都用小式朱红色棺木盛殓,祔葬于黄花山。
其葬所按妃嫔亲王的等级称作“园寝”,但制度有别,即“惟开墓穴平葬,不封不树”,没有坟包、碑亭一类的建筑,较为简单。
规矩虽是如此,以皇帝对子嗣亲疏不同,早夭皇子的葬礼也会 因人而异。
先帝董鄂妃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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