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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夜被揍得不轻,青青坚持多续一天房,让我好好休养。
我是被腹中强烈的灼烧感惊醒的,醒来窗外暗淡,分不出是凌晨还是黄昏。
全身上下,无处不痛,看眼时间,我足足睡了二十个小时,怪不得饿得胃痛眩晕。
推开门,客厅木头桌与沙发相连,小聚盘腿坐在那里,正举着手机说话。
“这是我第七次直播,想不到依然只有两个粉丝。
等我长大了,我要吃香的喝辣的,给妈妈买个大房子,她再也不用每天早上四五点就起床,一直忙到晚上。
妈妈挣不到几个钱,她老说自己不中用,没事,将来我会很有用,给她买新衣服。
我要带奶奶去医院,她眼睛不好,爷爷死掉的时候,她天天哭,眼睛就是那样哭坏的。
” 小女孩居然在直播,我轻手轻脚,挑拣茶几上的吃食,青青还买了医药用品,我也拿了些。
小聚托着腮帮子,她的直播就是絮絮叨叨地聊天。
“等我长大了,把大家搬到一起住,奶奶在,爸爸回来了,脾气特别好,会照顾妈妈。
春节全家蒸包子,放各种各样的馅儿……” 我的动作停下来,望向认真直播的小聚,猛地意识到,小女孩是在给自己最后的生命做记录。
没什么观众,也没什么波澜,她储存着短短的人生。
我怕她发现,躲在柜子后,听她稚气地述说。
她在讲幼儿园同桌的小胖子,两人约定上小学也要坐一起。
小胖子发誓,长大后当她男朋友,保护她。
小聚问,什么时候算长大,小胖子吭哧吭哧想半天,说小学毕业。
小聚说,不行,长大了还要帮妈妈卖菜。
她在讲奶奶住农村,知道她生病,一个人从很远的地方赶过来,用又细又硬的手摸她头发,交给妈妈一个布袋。
奶奶把乡下房子卖了,钱都在布袋里,给小聚治病。
奶奶说对不起妈妈,说自己太老了不中用,妈妈嫁错人了。
奶奶说着说着就哭了,拉着妈妈的手哭。
奶奶那次走了之后,小聚再也没有见过她。
她嘟哝着,声音越来越小,趴在桌上睡着了。
我扯过一条被子,盖住她小小的身躯。
她闭着眼睛,眼皮微微颤动,应该正在做梦,说起了梦话:“真好吃……” 我把被子掖好,小女孩泪珠滑下,顺着光洁的脸庞滚落。
她还在做梦,梦里哭了,接着我听到她轻声地说:“我不想死。
” 我的胸口像被一锤击中,疼得无以复加。
小女孩平时上蹿下跳,满不在乎,各种道理一套一套,可七岁小孩的心灵,根本无法承载如此苦楚的命题。
“我不想死。
“救救我好不好,我不想死,我想活下去,救救我好不好。
“救救我。
” 小聚在梦中不停哭,小声哀求。
我不知道她向谁乞求,也许是医生,也许是小孩子幻想的神灵,但没有人能回答她:“好的。
” 不能的,月亮在远方坠落,浪潮在堤岸破碎,统统不能倒回原点。
她给人的印象端正严肃,话少刻板,从头到脚一副职业女性的气质,但我察觉青青有点爱硬撑,遇事强装镇定,这倒跟我差不多。
照顾小聚是陈岩交代的任务,所以她尽职完成,沿途还和小聚聊天。
小聚睡饱了,手舞足蹈地说:“青青姐你知道吗?叔叔被打得可惨了,好几个人打他,噼里啪啦,稀里哗啦,叔叔肠子都快出来了。
” 这小破孩怎么学会幸灾乐祸、添油加醋了。
青青字斟句酌地附和:“那真的惨,肠子出来,他离没命也不远了。
” 小聚激动地拍手道:“是快出来,但又没完全出来,情况危急,我赶到了,嘿哈,三拳两脚,击败了坏人。
” 青青点头:“多亏有你,多看着点叔叔,注意观察,万一他吐血什么的,咱们就送他去医院。
” 我坐起身。
“有完没完,少说两句行不。
” 一大一小两个女生相视一眼,齐齐闭嘴。
我并不愿打断她们快乐的情绪,然而心中的烦躁仿佛密集的飞蚁,经营饭馆这几年,整夜整夜无法入睡,习惯同别人拉开距离,独自一人在沼泽挣扎。
偶尔情绪爆发,甚至庆幸母亲神志不清,我缩进墙角痛哭,或者用头砸墙,都不用担心母亲发现。
我放弃看医生,把抗抑郁的药扔进垃圾桶。
无所谓了,命好命坏,尽头不都一样。
我厌恶一切,包括别人的好意善意,天气的阴晴冷暖。
抗拒那些怜悯、恶毒、辱骂、鼓励和所有无关紧要的接触,对的,我就是可怜虫。
小聚畏惧地瞥了我一眼,随即坐得笔直,假装看风景。
我深呼吸,指着路侧的公园,说:“停那儿吧,我想下车走走。
” 公园挺大,广场中间有雕塑,小朋友围绕喷泉欢呼雀跃,飞鸟划过,人多的地方,秋天的颜色灿烂又喧闹。
我避开人群,走到树林,听见“铮”的一声,不远处一棵树下,有个歌手拨动吉他。
他戴着白色假发,脸上油彩鲜艳,装扮成小丑,花花绿绿的衣服极不合身,三三两两的行人故意绕过他,没有一名听众。
哦,有一名听众,小丑坐在草地上,身旁搁着一个面容狰狞的木偶。
小丑弹得乱七八糟,唱得沙哑低沉,好几个音都破掉。
可是第一句唱出口,我就像被扔进狂风暴雨和不计其数的闪电中,血液在皮肤下烧得滚烫,笔直穿越心脏,如同身体里无数呼啸的标枪,冲到眼眶,冲出眼角,转瞬冰凉,从脸庞挂到脖子,从脖子滑入空气。
某个深夜,我疲惫地回家,林艺喝醉了,睡在地板上,手边躺着酒瓶,她的手机正在放这首歌。
我在医院守了母亲三天三夜,医生说脱离了生命危险,我想回家取一点衣物,却看到醉倒的林艺,一个贫穷美丽而绝望的妻子。
她低声说:“宋一鲤,我撑不下去了,我要离开你了。
” 我觉得有点累 我想我缺少安慰 我的生活如此乏味 生命像花一样枯萎 ………… 几次真的想让自己醉 让自己远离那许多恩怨是非 让隐藏已久的渴望随风飞 哦忘了我是谁 她是那个和我用一个餐盘的女生,深夜共同自习的恋人,婚礼互相拥抱的妻子,曾对未来满怀憧憬,下定决心改变生活的伴侣。
她没有想到,我背上的命运沉重如山脉,竭尽全力撬不开哪怕一丝丝缝隙。
那天之后,林艺说,不能困死在饭馆,得出去找份工作。
她十几天没回家,我无比焦躁,手头有点钱,将面包车拖进修理厂,好好清洗,打了一遍蜡,让它看起来稍微有点体面,买了束花,去她工作的地方,打算接她下班。
大楼下挨到黄昏,望见林艺和同事走出来,我整理整理头发,按响喇叭,探出身子,冲她呼喊:“宋太太!宋太太这里!” 林艺似乎没听到,跟两位同事直直往前。
我推开车门,招手喊:“宋太太,下班了吗?我是宋先生啊。
” 这些生硬的调侃,我拼尽力气才展现,从我贫瘠的生命中挤压出来。
三人停住脚步,林艺脸上带着微笑,看不出情绪。
同事挑眉毛,挤眼睛,红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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