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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卷暮色,星河浮霁。
萝州城内灯火万千,五街之内不知开了多少扇窗,州城之中无声流淌着不同寻常的静谧与,各怀心思的人心照不宣地希冀着今晚注定精彩的厮杀与碰撞。
温禾安看了看他们披星戴月前来的模样,朝陆屿然走去,同时低头捏着四方镜通知月流:【我有点事,亥时四刻在商定地点汇合。
】 月流问也没问,无条件服从她的命令:【好。
】 几人走到陆屿然小院的一楼正堂,商淮直接摊在椅子上,眼皮熬得红又肿,此刻狠狠搓了把脸,想起身,动了一下又缩回去,只得踢踢罗青山,含糊地嘟囔:“给我倒杯茶水。
” 他这几日能活下来,都靠那一杯接一杯灌下去的醒神茶。
一向最是好说话的罗青山屁股岿然不动,像是在椅子上生了根,陆屿然还在这站着,他凭借强大的信念还能勉强撑一撑,若不然,他现在就能原地昏死过去。
温禾安见状起身给每个人倒了杯茶,商淮冲她感激地笑一笑,她则转身坐在陆屿然身侧,细细地看他。
他们是一样的人,如山的重责压在头顶一刻都不得松懈,忙起来没日没夜,烧灯续昼,因而只需看一眼,就能立马知道彼此强撑下的真正状态,很多话无需多说。
温禾安低声问他:“一直没休息吗?” “没时间。
” “观测台建在溺海,打桩时遇上了很多问题。
”陆屿然脸色不免带点病态的白,下颌边缘越发锋锐清瘦,骨腕松懈下来时眼皮微落,透出冷淡的恹色,“罗青山研究松灵也出现了变故。
” 温禾安原本想问松灵的事,看看他们现在的样子,忍住了,决定解决完今夜的事之后再说。
她昨天还有些诧异,温流光约战她的事闹得沸沸扬扬,陆屿然不可能没听到风声,按理说,他会和她谈一谈,让她自己控制,别把火烧到他和巫山头上来。
他现在回来,她大概能猜到是因为什么事。
温禾安指尖摩挲着杯盏上的玉质纹理,清声将自己的打算告知:“我安排了人和住处,等将他们救出来,不会带回这边,会另寻地方安置疗养。
我今晚就不回来了,温流光气急之下,可能会再次搜城。
” 这个可能性不高,基本不会发生,只是她该表示的态度要表示。
陆屿然双手叠在膝上,指节修长匀称,听了这话,身子往前倾了倾,嗓音带着些微哑意,对她的话没什么反应,只是问:“都布署好了吗?准备硬拼?” 温禾安摇头,语气从容:“没什么拼的,现阶段我杀不了她,她杀不了我,这次逼我现身,无非是要探出我的底牌。
” “要布署的都布署好了。
” 她话语中有种安定人心的意味,轻描淡写的笃信,给这场还没开始的争斗奠定了结尾:“出不了什么岔子。
” 陆屿然默然。
他从来不但心温禾安应付不来这些事情,她能力和实力本就很强,不容小觑,又不会回避自己过错和失败,才跌了一跤,吃了亏,只会让她更为谨慎,计划更缜密周到。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非得回来这一趟做什么。
温禾安给他带的那匣子香甜果子到现在都还撂在他的书桌边,一块也没动过。
他每次瞥到那个木匣子,想起温禾安,幽静如寒潭的心境总是泛起涟漪,次数一多,心烦意乱。
温禾安才恢复,和温流光的战役已经在明面上打响,后面只会越演越烈,他代表巫山,有自己坚定不移,不容动摇的立场。
如果温禾安最终败了,她会死在温流光手中,如果赢了,她会回到温家,执掌温家,在最后的帝位争夺中,注定和他成为生死仇敌。
他们会凶狠地搏杀,无所不用其极地寻找彼此的弱点,在鲜血淋漓中给出致命一击。
这是他们难以更改的宿命。
就是因为……喜欢,意识到了喜欢。
——所以现在才更应该抽身,而不是任由本能越来越放肆地默许,甚至纵容着这种靠近。
因为这些相处时候的细枝末节,不设防给出的消息,都有可能成为最后她手中锋锐无匹的利剑,狠狠扎进他的胸膛。
陆屿然眼皮下覆着两团深郁阴翳,没有说任何试图要让她别回温家的蠢话,他自己放弃不了的东西,没脸让别人放弃,更何况温禾安从始至终有自己的想法,容不得任何人左右。
他问:“什么时候反击?” 这话问出来,和“什么时候杀了温流光回温家”,是一个意思。
温禾安愣了下,并不瞒他,正色着思忖后回答:“就在这三个月了。
” 三个月。
陆屿然眼瞳静默,指尖在椅手边缘敲了敲,也不意外。
这大概就是他们能以现在这种模式,勉强和谐相处的时限,之后再见面就是撕破脸皮了。
也就这段时间了。
他要忙的事多如牛毛,三个月太短,倥偬而过,见不了几次。
他们对话的时候,商淮已经抓着茶盏连喝了半杯,但 劲还没上来,脑袋一歪,努力了半晌,才将眼睛睁开半条缝,模糊不清地呓语:“二少主,我相信你不成问题,我和罗青山都在这里给你打气。
” 罗青山被他在肩膀上一拍,从打盹中猛的寻出一丝清明,口里跟含了水似的,含含糊糊附和:“对。
” 温禾安莞尔,温温柔柔地勾唇回应这份善意:“好。
” 回应完后又转过身看陆屿然,将他凌然眉眼间无法忽视的倦意收入眼底。
她起身,准备出门,怕吵到满屋子昏昏欲睡的人,声音落得很低,只能听见气音:“累了就回房间里休息会吧,椅子太硬了,你们醒来后还有得忙呢。
” 陆屿然懒懒地嗯了声。
没有要动作的意思,好像要等她出门后才动作。
温禾安提脚跨过门槛,空间裂隙就要在眼前成形,陆屿然这时候才起身,靠着椅子支撑点重量倚着,出声喊她:“温禾安。
” 温禾安闻声回头。
他道:“打完还是回来住。
” 温禾安有点诧异,又有点犹豫,她住哪都是一样,只是他这样,多少要面临巫山的内部问责和压力,想了想,欲张唇回绝。
十步之外,陆屿然黑发黑瞳,如着点墨,清贵矜傲,他看穿了她想说的话,指了下身边:“罗青山今夜都在这里。
” 罗青山是巫医里的翘楚,只要还剩口气,就可起死回生。
说罢,陆屿然垂下眼,话里带点尖刺,不知跟谁在冷冷较劲:“再麻烦,也不差这一次。
” 亥时四刻,城中灯明如海,前几日最爱夜里出来的修士都收敛了,街市上一时人声寥寥。
一品春方圆五里,皆是阒静一片,鸟雀都识趣的不再出声。
其他人不出声是因为都在警戒,屏息凝神,但一品春的大门外不远处,那十二具被架在空中,手脚软塌塌被锁链束缚的“筹码”们则是因为进气多出气少,连撩下眼皮都觉得有盐粒在皮开肉绽的肌肤上噼里啪啦炸开。
唯一能发出的声音,是喉咙里倒抽冷气的嘶声。
他们由三位九境长老看押。
而前方目光所及之处,温流光长发束成十几根带着彩绸的发辫,随意披散着。
她手里拿着根火红的鞭子,长鞭微动,空气中发出急促的破空声响,头颅高高抬起,黑发雪肌,明艳动人,脸上一片傲然之色。
三位九境长老跟在她身边,眼神鹰隼般四处睃动,将周围的风吹草动尽收眼底。
她在等温禾安。
这是她少有的有耐心的时刻,不躁乱,也没想发脾气,眼底甚至偶尔划过一丝跃跃欲试的兴奋之色,像一只在陷阱边上等待最心仪的猎物自拖罗网的猎手。
温禾安要是出现,会是什么表情呢。
被陷害的气愤,被威胁的勃然失色,还是不得不被动现身和她打上一场的无可奈何? 那副凡事不急不忙,稳操胜券的虚假面具要被狠狠撕下了吗。
思及此,温流光满意地在原地扫视着自己布下的“天罗地网”,光是一想到等会的情形,只觉血液在身体里加速流动,发出溪流一样涓涓的汩动声,像美妙的曲点。
亥时五刻。
温禾安悄无声息地出现了。
她一身飒爽黑色夜行衣,脸上严丝合缝地贴着面具,只露出一双眼睛。
没有一上来就如温流光所想的上来直接对她发难,而是闪身几步到那十二人身边,袖摆轻盈浮空时骨腕一动,素手轻扬,以掌为刃,九境巅峰气息乍然迸发,一击重而巧妙地落在将他们齐齐束缚在巨大石碑上的锁链上。
这一击,火星直迸,锁链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锁链确实是温流光精心准备的灵器,寻常九境一时之间没法全然破开,只是承受不住温禾安正儿八经的攻击,此刻锁链上如爆竹般颤动,展开,裂开细纹。
那十二个人眼中闪出绝处逢生的耀眼光亮。
只是温禾安来不及挥动第二击,因为长老们动了,温流光也动了,她身体如流星蛮横地撕裂夜空,笔直而锋锐地袭过来。
温禾安出手,电闪之中与她过了一招,而后错身而过,面对着温流光升腾起勃然杀意和兴味的眼睛,满脸冷酷。
温流光歪了歪脑袋,勾出一道笑意,语气火热:“你终于还是来了。
” 她似乎在等温禾安自己踏入身后专心为她而准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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