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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逆鳞(2/3)

过两次!四个人八次,唉,全组都得开除!” 四人飞出忘墟,天素返回极乐塔,丢下三个男生,不知何去何从。

凌虚子送了命,燕眉仍无消息。

方非灰心丧气,又怕魔徒不肯罢休,于是提议返回学宫。

简真经此一劫,心虚胆怯,听了这话,深表赞同。

吕品一想到祖母还在,回去无异自投罗网,听了两人主张,笑着说:“死肥猪,你身上的绿色还没散呢!这么早回去,不怕丢人现眼吗?” “啊!”大个儿经他提醒,才想起这件事来,低头看看,哀哀号叫,“这绿色多久才会散啊?” “两天两夜!”方非想起燕眉的话。

“这可怎么办?”简真急得团团乱转。

“不是还有两天假期吗?”吕品诡秘一笑,“我知道一个地方!又舒服,又安全,就是魔徒也不敢撒野!” “什么地方?”两人齐声问道。

吕品笑嘻嘻地说:“天外天!”从回龙壁向西,是一片高低起伏的山峦,星空到了这儿,倾斜垮塌,整个儿倚在巨大的苍然木上。

磷芝随处可见,疏密有致,光华明亮,映照苍蓝树身,发出熹微的反光,一眼望去,汗漫无垠,恍若天上星河的倒影。

穿过巨木下方,狂风迎面吹来,横柯斜影,涌动起伏,糅合苍茫的夜色,势如躁动不安的兽群。

巨大的飞虫从身边掠过,通身发亮,恍若划过夜空的流星,发出骇人心魄的颤鸣。

虫子模样古怪,目光却很宁静,来去自由自在,瞧也不瞧三人。

山中的夜气饱含雨势,水汽涌上面颊,叫人心中畅快。

将近“天外天”时,下了一阵透雨,风雨过后,万物如洗,草木星星点点,发出明亮荧光,花朵无声绽放,传来幽幽香气。

飞到一棵苍然木前。

这棵巨木上枯下荣,高为万木之冠,下面是含青滴翠的枝叶,上面是夜光斑斓的化石,无尽的风雨抹去了化石的枝丫,只留下光秃秃的树干,仿佛千丈孤峰,逍遥直入云端。

接近孤峰绝顶,化石人为凿空,变成了一栋房舍,门窗四面轩敞,透出融融的暖光。

“天外天是震旦里最古老的酒馆。

”吕品望着灯光,兴致勃勃,“斗廷的职员、学宫的道师,没事儿都爱来这儿喝两盅,昨天的玄冥节,晚上一定不少人。

” “昨天?”大个儿抬头望天,小声咕哝,“玄冥节都过了吗!” 酒馆门口有个露台。

三人落到台上,迎面看见门上的招牌,“天外天”三个字写得漫不经心,落款却是“支离邪”的大名。

两个树妖站在门边迎客,一个满头黄叶,带着三人进入酒馆。

观众冷冷清清,吕品吹嘘的热闹没有出现,想必夜色已深,喝酒的人都散去了。

屋里陈设古雅,上下四壁磨得溜光,清楚可见树木条纹,地上摆了若干桌椅,材质也是古木的化石。

门边左侧,有一张大大的柜台,柜台里有个老头儿,头发稀稀拉拉,正在埋头记账,客人到了也不抬头。

右侧站了六七个花妖,静悄悄的一言不发。

简真大失所望,这儿和极乐塔真有天壤之别,什么又舒服又安全,安全先不说,舒服肯定不算。

酒馆里几乎没有客人,只有靠窗处坐了一个白发男子,嵴背挺得笔直,身着淡白羽衣,隐隐泛出金色。

男子自斟自饮,面朝窗外,望着雨后空山,只是悠然出神。

“三杯加冰的虫露酒!”吕品觅地坐下,“另外六瓶加琼浆的沙棠果汁。

哟,冰蝶鸟呢,上哪儿去了?哈!” “四只烧鸡,五笼蟹黄烧卖,两盘水晶牛肉,还有……”大个儿点了一大堆点心,煞一煞肚里的饥火。

花妖一阵穿梭,半晌酒菜上齐。

三人在神蛛茧里睡了一觉,元气充沛,这时已是凌晨,居然毫无睡意。

吕品呆坐无聊,从弥芥囊里扯出四灵飞行棋,缠着简真下棋。

龙吟虎啸,下了一通,简真招架不住,连战连败,吕品一边践踏对方战阵,一边假惺惺地指点:“死肥猪,你干嘛不复活这只白虎呢?复活了就能吃掉我的苍龙呀!”简真一听有理,复活白虎,吃了苍龙,不料吕品的玄武乘虚而入,简真不但丢了一只朱雀,吃掉的苍龙又叫吕品复活过来,张牙舞爪,直接俘虏了他的裸虫。

大个儿目瞪口呆,大骂懒鬼奸诈,可他老没记性,到了下一盘,又听吕品蛊惑,贪图蝇头小利,丢了通盘大局。

“有意思!”一个声音响起,低沉而冷静。

三人掉头一看,那个白发男子,不知何时来到桌边,三人专注棋路,居然不曾留意。

这人满头白发,年纪不过四十,长方脸膛棱角分明,肤色白里泛黄,好似年久岁深的象牙,光洁细腻之余,透出一股子冰冷刚硬。

宽大的额头下方,两簇白眉飘若飞雪,两眼细细长长,一转一动,泛起一抹碧光。

这目光扫过三人,方非跟他目光一遇,心房一缩,浑身无端绷紧。

吕品望着那人,神色十分奇特,仿佛震惊,又似迷惑。

白发男子拍了拍简真肩膀,不知怎的,大个儿好似受了电击,面如死灰,抖索索让到一边。

“来一局!”白发人悠然坐下,拂去盘上的棋子。

他坐在那儿,比简真还要高出半头,方非坐在一边,一股无形压力好似山倒天倾,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白发人的元气无比锋锐,方非敢与任何人打赌,这个不速之客,一定是个白虎人。

吕品略微失神,默默挥出符笔,两方棋子重新列阵,白虎激啸,苍龙长吟,朱雀烈焰熊熊,照得玄武阴暗不定。

“你先!”白发人说。

吕品笔尖光闪,左边苍龙连走两步。

“好个强龙出头!”白发人霜眉一扬,“那么我猛虎蹑后!”他不用符笔,指尖轻轻一勾,白虎不进反退,退了一步。

两人紧一着,慢一着,就这么走了起来。

吕品行棋飘忽凌厉,时有天才怪想,布局又深又险,往往出人意表。

白发人的着法看似四通八达,仿佛开阔散漫,其实处处都是陷阱,看似攻势如潮,其中又有极厉害的后招,吕品想要乘虚而入,总觉障碍重重,无机可乘。

一转眼,这局棋下了半个时辰,两人依然难分胜负,棋盘上尸横遍野,棋子死了大半,白发人的一方,只剩下一只苍龙、两只白虎,吕品一方,也只有一只朱雀、两只玄武。

六枚棋子彼此生克,动弹不得。

两人陷入了一阵长思,白发人沉静自若,吕品却是满头大汗,唿吸又沉又浊,仿佛就要虚脱。

弹指工夫,左边的白虎挪了一步,符光闪动,朱雀迎上,右边的白虎后退一步,复活了一只玄武。

吕品玄武直进,也复活了一只苍龙,接下来,两人闪电换子,白发人金克木,白虎杀死了苍龙,吕品水克火,玄武杀死了朱雀。

换子以后,又是一阵沉寂。

“呵!”白发人一振羽衣,飘然站起,盯着棋局微笑,“好家伙!”吕品却盯着棋盘,呆呆发愣。

白发人转过身,冲方非伸出手来:“你是苍龙方非?” 方非一愣,也不由伸出右手,两人双手紧握,白发人的手指瘦劲有力,握得少年彻骨生痛。

白发人目光冷淡,在方非脸上转了一转,笑笑说:“我是白虎皇师利!”白虎皇师利!这五个字好似五雷轰顶,震得方非四肢发软、舌头僵硬,一股寒流从天灌注,整个人好似活活冻住。

皇师利打量他时许,松开五指,转身说:“杜老头,多少酒钱?” “不多,十粒金!”柜台后的老头儿头也不抬,皇师利一扬手,一点紫液金落在柜台上,叮地弹起老高。

“多了!”杜老头说。

“多的,算下一次的酒钱吧!” “下一次?那又是猴年马月咯!” 皇师利呵的一笑,目光投向门外。

黑暗中传来一声怪吼,声如虎啸,动人心魄。

忽地人影晃动,门外钻进了几个人,为首的一个正是巫史。

阴暗星见了皇师利,松了一口长气,说道:“白王,您真在这儿啊?” “是啊!”皇师利漫不经意地说,“难得清清静静,喝了两杯淡酒,下了一局好棋,更难得的是,”他目光一转,转向方非,“还见到了一位小朋友!” 巫史脸色发青:“白王,您这样不对!” “哦?” “您这么私自外出,万一有个长短,我忝为白虎厅首领,又怎么向天下人交代?” “天下人?”皇师利仰头望天,似乎叹了口气,“天下不知多少人盼我死呢!” “白王……” “巫史!”皇师利挥了挥手,“我不是三岁的汉子!”他抬起右手,一个虎探快步上前,将一领白披风递到他的手里。

皇师利翻身披上,回头微微一笑,意味深长地说:“苍龙方非,后会有期!” 少年来不及回答,天道者转过身子,大踏步走出门外。

门外的虎啸更响,借着昏暗的符灯,露台上停了一辆纯白的大车,拉车的是四头穷奇,形似巨虎,横插双翅,雪白的皮毛闪闪发光,上面布满了金色的条纹。

皇师利走到车前,一头穷奇冲他低吼,天道者就像打发小猫小狗,摸了摸穷奇的颈皮,随后举步跨进车门。

穷奇低声怒吼,一抖双翅,去势如电,飞过残月的下方,消失在冷寂的空山里。

巫史目视主子消失,回望方非,嘴角透出一丝狠笑。

方非见他神色不善,心子不由颤抖一下。

“阴暗星!”杜老头抬起头来,昏花老眼悠悠一转,“这儿可是天外天啊!” 巫史稍稍沉默,笑着说:“杜老头,你多心了!”手一挥,领着一群虎探去了。

方非松了一口气,再瞧简真,大个儿张着嘴巴,定定望着门外,脸上的惊恐挥之不去。

吕品一言不发,还在盯着棋盘,他的魂儿仿佛离了身子,附在棋子上面,还在那儿纵横厮杀。

方非心思起伏,不曾想在这儿遇上了白王皇师利。

这位震旦的主宰,本应该风光无边。

为何大好的节日,偏在这个孤峰绝顶独饮闷酒?难道说,手握无上的权力,也有化解不开的心事吗? 这个杜老头也挺怪,皇师利到了这儿,居然还得掏钱买酒。

这个怪老头儿,也毫不含煳地把钱收下了。

方非一转眼,又见杜老头埋头理着账本,似乎刚才的一切都没发生。

又见吕品还在想棋,不由凑上去问:“到底谁赢了?” “看起来是平局!”简真说。

“不!”吕品直起身来,“我输了!”他指了指棋盘,“皇师利只要复活这一只苍龙,我就输了!” 简真瞧了半天才领悟过来,惊讶说:“他怎么没接着下?” “嗐!”简真大咧咧地说,“兴许他没看见这一步!” 吕品白他一眼,大个儿大怒:“喂,你那什么眼神?” “道理很简单……”杜老头也不抬头,说话慢条斯理,“皇师利不想复活那只苍龙,如果复活苍龙赢了棋,他宁可输掉这一局!” 三人一愣,吕品只觉悻悻,输赢在所难免,对手不屑取胜,足见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这时天将发白,天外天有现成的客房,吃过早饭,三人要了一间,一觉睡到傍晚。

吕品逃避祖母,简真等待肤色还原,三个人无处可去,在天外天呆了两天,无事可做。

吕品、简真终日下棋,简真屡战屡败,老大没劲,转眼瞅见方非,忽地两眼放光,口口声声要教度者下棋。

吕品看出大个儿的龌龊居心,站在一边咧嘴冷笑。

四灵飞行棋,三十枚棋子,对垒双方各有一只裸虫、两只白虎、三只玄武、四只苍龙、五只朱雀。

按照五行生克,玄武克朱雀克白虎克苍龙克裸虫,裸虫生白虎生玄武生苍龙生朱雀。

裸虫不能飞,只可在四格里转悠。

苍龙横直飞四格;玄武横直飞三格;白虎横直斜飞两格;朱雀横直飞一格。

裸虫之外,四灵遇上相生棋子,可以多飞一格,比如苍龙遇上玄武,水生木,苍龙能飞五格。

方非给简真纠缠不过,勉强上阵,简真砍瓜切菜,连赢几盘,心里又舒服,又痛快,可是从第四盘起,大个儿忽觉艰难起来,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勉强赢了一盘。

到了第五盘,一个马失前蹄,居然输给了方非,从那以后,他就走了背运,第六盘输了,第七盘又输,大个儿连输三盘,脸色发青,借口犯困,悻悻睡觉去了。

堕落刚到学宫,假期已过,家长全被赶走,林映容也不例外。

懒鬼松了一口气,没有老太婆,一切恢复原样,又可以自在睡觉、自在通灵,闲来欺负简真取乐,这日子只有神仙可比。

方非一上摩云圣道,就感受到了周围的异样目光,到了学宫门口,帝江一看见他,立马瓮声瓮气地吹起口哨:“你还敢回来哇?小子,你的事儿发了!” “什么事?”方非一愣。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圆道师呵呵直笑,很是幸灾乐祸。

方非心怀忐忑,刚进龙尾阁,一群三年生待在楼底大厅,唿啦围了上来,竞相喝问:“嗐,九星之子,听说你赢了太叔明?是不是真的哇?” 方非又窘迫,又得意,红了一张脸,支吾两声,挤出人群。

刚上墙壁,闻子路冷不丁又冒了出来:“我听说了,我听说了,九星之子,你打败了太叔明吗?” 方非无奈点头。

闻子路张了张嘴,扬起右手,狠狠拍打学弟:“大快人心哇!那小子仗了爹妈的权势,一贯飞扬跋扈,我早就看他碍眼了,只是一直没机会教训。

这下好了,你在大庭广众之下叫他栽了个跟斗,闹得白虎人全都没脸。

对了,听说那小子请了长假,回家养伤去了。

” “养伤?”方非微微吃惊,“他伤得重吗?” “都是借口哇!你想,三年生输给了一年生,现在来上学,还不活活羞死吗?过一段日子,大伙儿把这事忘得差不多了,他也许才敢回来。

啧啧,三年生里面,太叔明的排名可不低,嗐,九星之子,你一战成名哇……” 闻子路一路走到四十九号,嘴里唠叨个没完,挨到吃饭时间,他又非跟方非一道,走路时挨着方非,脸上神气活现,见人就打招唿。

一进如意馆,目光纷纷射来。

方非浑身都不自在,招来饭菜,还没来得及吃,禹笑笑又乐呵呵凑上来:“喂,你打败了太叔明哇?” “那个……”方非支吾说,“都是运气!” “少谦虚了,到底怎么回事?说说,快说说……” “喝!”大个儿嫉妒了老半天,这时终于有话可讲,“赢了就赢了,有什么好说的,哼,箕字组一边儿去,别打搅危字组吃饭!” 禹笑笑指着简真,小手指气得发抖:“我问方非,关你什么事?吃饭,吃饭,你就知道吃饭,这跟猪有什么分别?不好意思,我向猪先生道歉,它吃饭的时候可比某些人安静多了!” “你骂我是猪?”简真抖索索站起来,脸色白里透青,眼里包了一汪泪水,“你居然骂我是猪?” 禹笑笑一时气愤,戳了大个儿的疮疤,话一出口,有些后悔,再看简真这个摸样,心里五味杂陈,轻轻哼了一声:“不跟你说了!”转身走到桓谭那一桌去了。

简真恨恨坐下,还没平静下来,就听一阵吆喝,司守拙、钟离焘一前一后地走了上来。

这一对活宝走到了桌子前面,举起拳头一顿猛捶,溅起的热汤险些扑了大个儿一脸,简真怒喝:“司守拙,你脑子坏了?” “死肥猪,滚一边儿去!”司守拙的眼里只有方非,“好小子,一年生打败三年生,心里一定很得意哇?”方非懒得理他,低头自顾自吃饭。

“老司,你说得不对!”钟离焘阴阳怪气地接嘴,“一年生前面,应该加上‘终生’二字!” “没错。

”司守拙拍了拍脑袋,一副如梦初醒的样子,“我几乎忘了,过了今年他就淘汰啦。

方非呀,等你出宫的时候,我一定送你一个顶哌哌的大勋章,上面写清楚:‘打败三年生的终身一年生,北斗九星的私生子,红尘里来的狗东西’……” 方非腾地起身,两眼喷火,钟离焘笑嘻嘻凑过来,指着脸说:“来呀,狗东西,打我呀!喂,大家看清楚,他先打我的哟!到时候问起来,大家都要给我作证哟!喂,九星骗子,你不是打败了三年生吗?有本事你打我呀!有本事打我呀……” 小度者双手发抖,还没有所回应,一只脚横空飞来,狠狠踹中了钟离焘的屁股。

白虎人一心挖苦方非,不防背后遇袭,直挺挺飞了出去,跌了个野狗抢食。

“谁?谁?”钟离焘翻身爬起,一掉头,只见天素面无表情,冷冷坐下。

钟离焘大怒:“天素,你干的好事!” “哦?”天素瞅他一眼,“踢你就是干好事,那真该多踢几脚。

” “你、你非法斗殴,记大过一次!” “谁说我非法斗殴,是你求我打你的!” “你胡说!” 天素一扬笔,如意馆里响起一个声音:“你有本事打我呀!有本事打我呀……”声音又尖又高,不是钟离焘是谁。

“我、我那是叫方非……”钟离焘一阵气短。

“哦?”天素还是一副冷淡神气,“我还当是叫我呢!钟离焘,你敢说这话不是你说的?”符笔一挥,“留声符”又响起来——“你有本事打我呀!有本事打我呀……”越听越古怪,饭厅里的笑声响个不停。

钟离焘的脸色阵红阵白,这时司守拙扯他一下,使个眼色,两人灰溜溜地走了。

天素哼了一声,开始用餐,她挺腰直背地坐在那儿,比起任何皇后公主都要神气。

同桌的男生可倒了大霉,冰山女横挑鼻子竖挑眼,一会儿嫌简真吃相难看,禁止他的嘴里发出奇声怪响;一会儿又呵斥吕品,威胁他吃饭再打瞌睡,就把油汤扣在他的脑门上;至于方非,“吃吃喝喝符”使得乱七八糟,也给天素找到由头,狠狠奚落了一顿。

闻子路见势不妙,转到另外一桌,丢下危字组三个,吃这一顿晚饭,倒似吃了吕太后一千个宴席,别说吃得愉快,就连消化也成了问题。

还没吃完,乐当时的大头挤满了一墙,大宫主脸色铁青,两眼扫了一圈,忽地大喝一声:“苍龙方非!”方非不由应声站起。

“你马上来一趟宫主室!”乐当时的两簇眉毛抬得老高。

大厅里响起白虎人的喝彩声。

方非的热血冲到脸上,他跌跌撞撞地走出大门,几乎不知道怎么离开的如意馆,又怎么走到了宫主室的外面。

这是一栋华美的白屋,坐落在云巢和天籁树之间,屋前的花圃里长了一大畦歌仙花,朵朵大似面盆,颜色十分俗艳,花蕊一张一合,活是一张张大嘴。

歌仙花的中间,探出来若干修长的银竹,到了晚间怒放银光,好似一排银灯,照亮了花间的小径。

方非一踏上小径,两边的歌仙花就唱开了: “乐当时,乐当时,聪明能干数第一,勤勤恳恳谁能比? 人人都夸宫主好,宫主好得不得了。

有他带领不用怕,学生个个都听话,从此踏上精英路,八非学宫传佳话。

” 调子优美整齐,词听起来却不是味儿。

方非在书上看过,歌仙花就像鹦鹉,本身全无主见,唱的歌都来自主人的传授。

所以说,这首狗屁不通的颂歌,一定出自乐当时的手笔。

室门紧闭,方非迟疑一下,举手敲门,敲了几下,全无回应。

这时一朵歌仙花开口说:“刚才的歌没听见吗?唱一遍歌,门才会开!” 方非一听,脸色大变:“我、我不会唱啊!” “这个容易!”那花大咧咧地说,“我唱一句,你学一句!” 方非无法可想,强忍呕吐冲动,跟那花哼哼唧唧。

歌一唱完,房门刮地开了,一束强光射来,刺得他睁不开眼睛。

走进门里,客厅雍容华贵,迎面的墙壁上挂了一幅巨大的画像,画中的乐当时踩着飞轮,神采奕奕。

画像下面的人不止一个。

乐当时的左边是一个须发苍苍的白衣老者,他的右手边,坐了一对中年男女。

男的器宇轩昂,额上束了一道白玉头箍;女的衣着华贵,首饰从头顶戴到脚尖。

她的脸色苍白冰冷,好似打磨光滑的大理石,两只三角眼左右斜飞,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骄横。

方非一进门,三角眼就投了过来,眸子深处火星迸溅,腾地一下,那女人站了起来。

头箍男随之起身,伸手将她按住,低声说:“之怡,我们来之前说好了的!” 女人的胸口一起一伏,死死望着方非,眼眶里涌起一片潮红,泪水滚来滚去,几乎就要流淌出来。

“嗐!”乐当时连连招手,“太叔夫人,坐下,坐下,为这种人动气不值得!” “我怎么不动气?”女人的声音尖锐嘶哑,“阿阳死了,阿明又受了伤,全都跟他有关系,你们八非学宫到底是什么地方?是吃人的妖怪吗?乐宫主,你扪着良心说说,我们太叔家哪点儿对不起你们了?三百年来,我们捐给八非学宫的钱还少吗?我们辛辛苦苦养大孩子送到这里来,也不指望他们有什么了不起的作为,只望他们平平安安,学一点儿安身立命的本事,难道这样也有错吗……”女人越说越气,伏在头箍男身上嗷嗷大哭,男人狠狠瞪着方非,眉间透出一股怒气。

方非心跳如雷,脸如火烧——这对男女就是太叔明的父母,看这架势,竟是兴师问罪来了。

乐当时挨了一顿呵斥,又狼狈,又恼怒,掉过头来大骂:“太不像话了,苍龙方非,你拜了个九星共曜,就敢无法无天了吗?” “我没有!”方非一股热气冲口而出。

“还嘴硬?”乐当时扬起符笔,空中出现了一道“摄光取影符”,上面两个人来回恶战,突然一个人掉落下来,滚入一片电网,脸上痛苦扭曲,看模样正是太叔明,方非飘在天上,不住发出“风甲符”,将他按在网上,直到太叔明昏厥过去。

“这是什么?”乐当时怒视方非,“你说,这是什么?” 方非深吸一口气:“我们在决斗……” “闭嘴!”乐当时将手一挥,丢来一页大纸,“念念庚条。

” 方非拾起那纸,抬头处写着《八非学宫学生守则》,他硬着头皮念了下去:“庚——学生未经准许,严禁进入以下地点:忘墟、极乐塔、水冷心、妖怪市场,违者记大过一次……”他心头一沉,“我是去了极乐塔,可太叔明也去了!” “闭嘴!”乐当时一挥手,“再念丙条!” “丙——学生不得私自斗殴,违者记大过一次,主动挑衅一方,如果情节严重、致人伤残死亡者,可予开除出宫!” “没错!”女人叫得声嘶力竭,“这样的人,就该把他开除出宫!” “我没挑衅!”方非的心里又酸又热,像是煮了一大锅酸梅汤,“我没有挑衅太叔明!” “我就知道你会狡辩!”乐当时冷冷一笑,眼里透出一丝狡狯,“你们两个过来!” 方非的身后有人应声,他这时才发觉,屋里面还有别人。

回头一看,朱圭和申屠华走了上来。

“你们两个,玄冥节的晚上见过这个人吗?”乐当时一指方非。

两人狠命点头,朱圭大声说:“我们在街上遇到他,他见了太叔,一脸的装模作样。

太叔本来不想搭理他,谁知他突然说——太叔明,你的死鬼弟弟还好吗?” “你听听!你们听听!”女人右手怒挥,“这话还有人味儿吗?” “我——”方非大声说,“我没说过这样的话!” “你说了!”两个证人齐声大叫。

三人成虎,方非百口莫辩,气得浑身发抖。

乐当时冷冷地说:“朱圭,别理他,接着说。

” “太叔一听这话,自然十分生气,两个人就吵起嘴来,大伙儿都说了些难听话,这里,咳,我就不重复啦。

后来,这小子居然向太叔挑战。

太叔起初不敢相信,还反问:‘这么说?你要跟我决斗咯?’”朱圭瞅着方非,拖长声气,“方非,你怎么答的?” 屋里的目光都落到度者身上,方非神思恍惚,怔怔不语,乐当时大不耐烦:“喂,问你话呢,你当时怎么说的?” “我、我……”方非咽了一口唾沫,只觉一阵无助。

“心虚了吗?好,我代你说!”朱圭大声说,“他说‘没错’!申屠华,你也听到了吧?方非说的‘没错’!” “对!”申屠华粗声粗气地说,“我还留了声呢!”他符笔一挥,闪出一道“留声符”,听声音是太叔明和方非,两人一问一答,问的是:“这么说?你要跟我决斗咯?”答的是:“没错!” 方非的热血都冲到了脸上。

现在可以肯定,那天晚上,太叔明设了一个极恶毒的圈套,他故意这么发问,还偷偷地留了声,全是为了事后开脱。

就算杀了方非,他也可说对方挑衅,这么一来,按照《学生守则》,他甚至不会遭到开除,顶多记一次大过。

如果那时输了——方非真不敢再想下去。

“你还有什么好说的?”乐当时瞅着方非,脸上喜气洋洋。

“我……”方非一咬牙,“我没什么好说的!” “他认了,他认罪了!这个该死的东西!”那女人唾沫飞溅,恨不得扑上前来,把方非撕成碎片。

男子的脸色十分阴沉,皱了皱眉,冲那白发老人说:“阳明星,你都听到了。

这次羽斗,对方挑衅在先,犬子受了重伤。

我们夫妇不远万里来到这儿,不为别的,只为讨个公道!” 老者深深看了方非一眼,叹气说:“乐宫主,八非学宫的学生有法免权,先要开除出宫,才能交给斗廷。

再往后呢?是不是也如禹封城一样,关进天狱,囚禁三年?” 突然间,他的心里涌起一股傲气,面对这些人,再也不愿流露一丝的软弱,尽管酸气冲鼻,可也紧咬牙关,两眼直直地盯着上面。

“好!”乐当时眉开眼笑,“我宣布……” “乐当时!”一个苍劲的声音悠悠传来,“如果我是你,后面的蠢话一个字也不会说!” 这声音好比久旱的甘霖,方非的心中冰凉一片,身子陡然松弛下来。

乐当时大张嘴巴,到嘴的词塞了车,全都堵在嗓子眼上,他憋得面红耳赤,两眼直勾勾地盯着门口。

大门无声无息地开了,一个清瘦的影子,静静地站在那儿。

“天皓白!”乐当时的脑子转过弯来,“你来干吗?” “抱歉,不请自来!”老道师走进屋里,回头看了看歌仙花,笑咪咪地说,“乐宫主,你的歌词写得真妙!”说到这儿,哼哼唱了起来,“乐当时,乐当时,聪明能干数第一,勤勤恳恳谁能比?人人都夸宫主好,宫主好得不得了……” “行了,行了!”乐当时羞得鼻子也歪了,“我问你来干吗?”“我也听到了一点儿风声!说是来了几位贵客!元迈古,好久不见!” 白发老者欠身微笑:“天道师神采依旧,可喜可贺!” “老了!老了!”天皓白笑笑,又转向太叔夫妇,“太叔广、连之怡,你俩毕业也有十八年了吧!” 夫妇俩神气尴尬,太叔广低声说:“早想来看天道师……” “客套就免了!”天皓白摆了摆手,“你镇守西方,责任重大,没空来瞧我,也是应该的!”太叔广的脸色阵红阵白,讪讪地说不出话。

“各位的话我都听见了!”天皓白笑了笑,“鄙人不才,稍微有点儿异议!” “什么异议?明明就是证据确凿!”乐当时粗声大气,面孔发红。

“太叔夫人!”天皓白笑看女子,“鄙人有一事请教!” 连之怡慌忙摇手:“不敢当,家祖父连仲山是您的学弟,家父连倾城是您的学生,加上我,连氏三代都受过您的教诲,天道师只管教训,请教不敢当的!” 老道师摇了摇头:“你先别客气,我可不是谦虚,只是后面的话有些伤人,所以先打个铺垫。

”说到这儿,他目光凝聚,“如果有人说——连之怡,你这个未央城来的杂种——敢问太叔夫人,你会怎么做?” 一股火焰掠过女子面颊,嘭的一下,又从两只眼里冒了出来:“天道师,你、你这话什么意思?” “呵,打个比方,夫人请如实回答!” 众人面面相觑,连之怡死死瞪了天皓白一会儿,大声说:“那还用问吗?我、我要跟他决斗!” “好!”天皓白点点头,又冲两个三年生说,“朱圭、申屠华,刚才的录音我听了,可惜是删节版本,听起来不大过瘾!我这儿有个完整版,你们要不要听听?”两人对视一眼,面如死灰。

天皓白一扬手,空中响起了一连串声音:“嗐!看呀,这是谁呀?这个人,不是九星骗子吗?” 哄笑声…… “太叔明!闪开!” “小子,你少得意了!极乐塔可是学生的禁地,你就等着被开除吧!” “你不是学生?” “你能跟我比?你这个红尘来的杂种!” 唿哨声,脚步声…… “嗐,狐狸小子,咱们可得算一笔账!”朱圭的声音。

“你是谁?我认识你吗?”答话者拖腔拖调。

“狐狸小子!你还欠我五十粒金呐!” “还有我!”申屠华的声音也很清楚。

“唉!是你们啊,我想起来了。

朱圭、申屠华,你俩一手棋下得比屎尿还臭!” “什么?” 怒吼声,脚步声…… “怎么办?”说话人的声音比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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