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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妖魔(3/3)

扎,翅膀越是收拢,慢慢蜷缩如球,一双利爪也离开简真,缩到了胸腹下面。

怪鸟眼巴巴望着这边,嘴里哌哌尖叫,似向同伴求援。

风揽月的心中奇怪极了,这只“大尾鹫”力大无穷,寻常的道术休想制得住他,想到这儿,他符笔横扫,锐喝一声:“妖魂照命!” 一声怪叫,凭空跳出一团绿火,飞到怪鸟头顶,“碧磷妖瞳”照过,出现了一片流云白光,白光里丝丝缕缕,似有无数透明细丝。

魔徒心头一沉,又觉诧异,刚才放出“碧磷火”,已将混元丝烧尽,这些细丝又是从哪儿来的?看起来,细丝不是无形无质,而是有形有质的真丝,如果是真丝,难道说—— 风揽月的背上渗出了冷汗。

这时身边一声尖叫,死鱼眼手舞足蹈,尖叫上升。

借着妖瞳碧光,他的手脚四肢也被细丝缠住,更有细丝不绝飞来,返照月光,洋洋洒洒,死死缠住魔徒,一道烟升到了屋顶。

突然,屋梁上伸出来十多条长大的节肢,争相抱住魔徒,如玩皮球,团团如飞。

一眨眼,死鱼眼面目全失,四肢消失,变成了一个细细长长、光光溜溜的巨大白茧。

风揽月惊怒叫迸,厉叫一声“滚开”,他一扬手,碧鳞火冲向屋顶,梁上吱吱怪响,节肢缩了回去。

绿火射中白茧,只一闪,绿火消失,巨茧丝毫无损,白光光地横在梁上,似把火焰活活吞噬。

怪鸟还了原形,鹰钩鼻缩手缩脚,也在细丝里来回挣命。

风揽月叹了一口气,苦笑说:“蛛仙子,好久不见了!”咯地一笑,屋顶黑影晃动,一条银白细丝,垂下来一个黑衣女子。

天素见那女子,双目一亮,身子滚热起来。

“无相魔!好久不见了!”蛛仙子双手忙个不停,还在编织毛衣。

“什么?”天素盯着风揽月,脸色惨变,“你是无相魔?” “呵!”风揽月不置可否,笑笑说,“蛛仙子,你还真会挑时候!” “无相魔,你借新的躯壳,看起来不错!”蛛仙子眨眼笑笑,“你要是信得过,我再给你套一层壳儿,那可就十全十美了。

” 女子甫一现身,屋子里的蛛丝接连现形,纵横交织,无处不在,光闪闪,白亮亮,乍眼一看,就像进了蚕室织厂。

六只神蛛也冒出头来,红绿金黑白茧,一个个转动乌珠,盯着无相魔不放。

“我是无所谓!”无相魔摊开双手,“落在了你的手心儿里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哟,我哪儿敢呐?”蛛仙子难得谦虚起来,笑眯眯地说,“你这个人啊,别说杀呀剐的,碰一下都不行!” “言重了!”风揽月还是一副好脾气,“我有一个疑问,不知可否解答一下?” 蛛仙子暗自纳闷,这魔头满脸笑嘻嘻,不是好东西,这里面必有什么奸谋诡计。

不过法阵还没布好,姑且跟他敷衍敷衍,于是笑着说:“什么疑问?” “你用了什么法子,既能布上蛛丝,又能让我一无所知?” “这个容易!”蛛仙子的符笔轻轻一挥,笔尖带起了一缕混元细丝,丝呈青色,若有若无。

“混元丝?”无相魔轻轻摇头,“我说的是神蛛丝,若是混元丝,‘碰上碧磷火’,早就烧光了!” “这样呢?”蛛仙子一招手,附近的“青精饭”张开口器,喷出一缕白丝,丝头缥缥缈缈,连上了混元丝的丝尾,半青半白,分外醒目。

蛛仙子再一挥笔,笔尖带动混元丝,结果神蛛丝也如细水长流,从绿毛蛛的嘴里抽了出来。

“受教了!”无相魔一拍脑袋,“你把神蛛丝连在那小子的混元丝上,他用混元丝布网,顺道也把你的神蛛丝布好,一举两得,巧妙巧妙,再加上你独门的隐形法儿,更是谁也发现不了。

” “算你有些头脑!”蛛仙子眯起双眼,笑着审视对手,“无相魔,你就一点儿也不着急吗?” “急什么?”无相魔舔了舔上唇,“你的北斗炼魔阵还没布好呢!哈,你跟我说来说去,不就想七蛛炼魂、炼化我的魂魄吗?” 蛛仙子变了脸色,无相魔飘然向后,符笔闪电扬起,一道绿火向吕品飞去。

蛛仙子笔锋调转,毒火应手熄灭。

可是无相魔的第二道符法到了,一道白光出人意料,射中了他的黄衣同伴。

黄衣人浑身一颤,双目忽变清明,尖叫一声,向后纵出。

他好容易摆脱幻术,对吕品恨之入骨,身在半空,一扬手,一道火光直取吕品。

天狐遁甲,本是吕品心神所系,与强敌周旋已久,早已心力俱疲,这时对手得了外援,摆脱束缚,他的心神大受冲击,两眼一阵发黑,眼看火光飞来,根本无力躲避。

突然身子一轻,吕品升到空中,火光贴着脚下掠过,击穿墙壁的巨响震耳欲聋。

懒鬼身子不停,一直升到屋梁上方,斜眼一瞅,两只巨蛛盘踞左右,瞪着眼珠将他打量。

吕品心惊肉跳,喉头微微发甜,吐了一口鲜血,登时失去知觉。

两缕蛛丝把吕品扯上天去,黄衣人愣了一下,斜眼看去,四只巨蛛目射凶光,他不由怪叫一声,魔羽衣刷地展开,形如一只黄鹄,直向大门飞去。

他厚颜无耻、舍弃同道,大厅里谁也没有料到。

黄衣人去势惊人,瞬间赶到门前,刚要蹿出,忽地青光扑面。

他来不及躲闪,仓皇中一扬符笔,符法还没出手,青光已经扑到。

魔徒失声惨叫,从天上掉了下来。

托,门外跳进来一个深青色的怪物,半蛛半蝎,硕大无朋。

老龙蛛看似臃肿,动起来快如狂风,它抢到魔徒面前,不由分说,六脚齐动,把黄衣人裹成了一具白花花的木乃伊,高高送上天去。

三个魔徒被擒,形势完全逆转,蛛仙子扬声说:“老祖宗,外面怎么样?” “好了!”老龙蛛怪声答应。

“好!”蛛仙子脸色一沉,声音突然拔高,“北斗归元,七星炼魂!” 老龙蛛纵身一跳,飞升高处,汇合六只神蛛,结成北斗阵势。

他们口吐长丝,拈上了蛛仙子的笔锋。

笔锋涌出一缕青气,青气由弱变强,化为青色狂潮,穿过七只巨蛛,沿着满屋蛛丝向屋外涌去。

屋子里一阵寂静,天素也不由睁大眼睛,无相魔仍是笑笑嘻嘻,满不在乎地站在原地。

一声雷鸣,古宅微微动摇,无数电光万箭齐发,沿着蛛丝蜂拥而入,蛛丝似有增幅加强的功效,电光游走丝上,渐粗渐亮,四面八方地冲向魔徒。

无相魔左手捏成印诀,右手符笔环身一绕,勾起了一道绿色的屏障。

电流一遇绿障,再也无法前进。

前面的电光还没熄灭,后面的闪电奔腾而至,前后萦绕不绝,结成了一个硕大的光团,白惨惨,光闪闪,仿佛一轮冷月落入凡间。

“无相魔障!”蛛仙子轻声冷笑,“看你撑得了多久!”笔尖一晃,勾来更多的闪电,好似无穷无尽,照得满屋通明。

电光萦绕间,无相魔一张面孔透白如纸,瞳子越发黝黑明亮,他的眼珠向上翻起,忽地古怪一笑,阴恻恻说了声:“蛛仙子,再见了!” 女道者一呆,忽见无相魔脚下拱动,耸起了一个人头大小的土堆。

啪,土堆从中开裂,喷涌出一股浊流,褐色斑驳,竟是成群的老鼠,只只惊慌狂躁,无往不到,眨眼工夫,毛茸茸布满了一地。

无相魔身子一软,失去了所有的支撑,他的脸上笑容不退,身子早已委顿不起——魔障消失了,电光轻轻一绕,那个肉身化为飞灰。

鼠群忽然而来,忽然而去,顷刻之间,钻入墙缝罅隙,消失得无影无踪。

“该死!”蛛仙子破口大骂,只来得及将地上的简真拉到天上。

几只神蛛手忙脚乱,到处抓捕老鼠,可是老鼠小巧神速,顾此失彼,神蛛使劲浑身解数,也只捉到了十只,蛛仙子一一验过,可是全不对头。

天素心里明白,无相魔舍弃了这副躯壳,附在了老鼠身上。

这一招极其下作,可也出人意料——这魔头恶名远播,事到临头,居然甘愿化身鼠辈,蛛仙子料想不到,倒也情有可原。

她忽然想起了方非,低头看去,少年面孔发黑,气息微弱,再不救治,小命儿一定不保。

解读治伤不是天素的长项,正发愁,忽听蛛仙子说:“我来瞧瞧!” 黑衣女踩着一根细白蛛丝,轻轻巧巧地走了过来,凝目一看,笑着说:“这是‘碧磷火毒’!” 她轻轻地打了个唿哨,老龙蛛扯了一缕银丝,飘然摆荡过来。

天素心生忌惮,横笔不语,蛛仙子笑着说:“素丫头,老龙蛛没有坏心,要解火毒,非它不可!” 天素迟疑一下,才把方非递了过去。

龙蛛抱住少年,抽丝扯线,将他从头到脚裹成了一个白花花的大茧。

茧上一束蛛丝,连在龙蛛口中,老怪物肚腹起伏,似在拼命吸气。

一股青黑从茧里漫了出来,不过一会儿,茧壳由白变黑,散发腥臭气味。

龙蛛拆开黑茧,丢在一边,又吐白丝,裹住方非的全身,继续抽取毒质。

这么拆了裹,裹了拆,方非脸上黑气越来越淡,拆到第四次,他的面孔恢复白皙,只是少了一丝血色。

天素松了一口气,再看简真、吕品,也被裹成茧壳,叫神蛛抱在怀里,神蛛吐出白雾,袅袅注入茧壳。

“他们伤势不轻!金盆子和黑水涡在给他们疗伤!”蛛仙子斜瞅了天素一眼,皱了皱眉,一抿嘴唇,忽地轻声说:“素丫头,楚莲的事我很难过。

苍龙人里我朋友不多,你妈妈算是一个,没能救得了她,我的心里十分懊悔。

唉,她那样外柔内刚的女子,如今可不多见了!” 天素埋头不语,秀发无风颤动。

蛛仙子迟疑一下,想要伸手抚摸,可是手到半途,终究叹了口气,慢慢收了回去。

过了许久,少女抬起头来,揭去面具,眉眼微微泛红,她长吸了口气,涩声说:“蛛姨,我还记得你!” “是么?”蛛仙子低眉笑笑,流露追忆神气,“我见你的时候,你才两岁出头,小小的人儿,胆量大得可以,缠着龙蛛玩耍,一点儿也不害怕……”她仿佛想起了什么,符笔一挥,笔尖跃出一团光亮,却是一道“摄光取影符”。

融融的符光中,蹲着一只大大的龙蛛,龙蛛的背上,趴了一个雪白粉嫩的小女孩儿,眉开眼笑,天真可爱,胖乎乎的小手揪住龙蛛头顶的一绺长毛,老怪物死眉耷眼,一副无可柰何的神气。

“影像我留了好久,本想亲手给你,可后来大战一开,竟然把它忘了!”蛛仙子轻轻叹气,将那团符光交到天素手里,“一晃眼,就是十二年了!” 天素低头望着影符,豆大的眼泪夺眶而出,越来越多的龙蛛和女童,点点滴落在她的手心。

“素丫头,我在添翼大街开了一家店!” “我知道!”天素轻声说,“我远远地瞧过!” “嗐,傻孩子,怎么不来找我?” 天素咬了咬下唇,五指慢慢收拢,绚亮的符光也熄灭了。

蛛仙子审视少女,皱了皱眉,拿出仙罗盘瞅了瞅:“素丫头,今晚有个聚会,你想不想去?” “什么聚会?”天素打起精神。

“去了就知道!”蛛仙子扬起脸来,打个唿哨,六神蛛爬了上来,每只背了一个白茧,就连方非也被织入茧壳,丢在白脸儿的背上。

蛛仙子跳上龙蛛,招手说:“素丫头,上来!”天素满心疑惑,可又不便细问,只好纵身跳上蛛背。

“戴上面具!”蛛仙子递来一束蛛丝,当作驾驭龙蛛的缰绳。

接下来,老怪物横行如风,领着徒子徒孙,飘然穿出大门。

神蛛个儿老大,走起路来却轻快无声,每到高墙危檐,便吐出细丝,一拉一扯,飞檐走壁、履险如夷。

回望身后的废宅,一场争斗过后,归于幽黑沉寂。

废弃的古宅不只一座,这一大片街区,布满了无主的死宅,高大的屋嵴纵横耸列,映着苍凉的月色,仿佛上古奇兽的化石。

“句芒城衰败了啊!”蛛仙子的声音不胜凄凉。

天素没有出声。

“素丫头!”黑衣的女子又问,“你还住天氏老宅吗?” “是啊!”少女答得漫不经意。

“物是人非啊……”蛛仙子忽地沉默下去,目光扫过那一片黑沉沉的屋宇。

多少年前,这里灯火通明,冠盖玉京,多少熟识的面孔,曾在这里欢笑出没,可当烽烟唿啸而过,一切的繁华,尽都化作了虚无的泡影。

月色清冷如故,月下的人,却已长眠在了辽阔的星原。

大风卷过老宅,空自留下冰冷虚弱的回音,那一条长长的街市,就如一道永不磨灭的伤痕——那年的踏歌声犹在耳边,放歌人的背影还在眼前时隐时现,那一袭寥落的青衫,孤独地走向长街的尽头,横绝天海的豪情,终归化为了醉卧桃花的凄冷。

桀骜的女子悲从中来,可是干涸的双眼,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

十二年的孤独,仿佛一场无涯的噩梦,此时此刻,身在何处,她还是浑浑噩噩,难辨难分——人间?梦境?如是一场大梦,她宁可永远也不要苏醒。

忧喜悲愁,从蛛仙子的脸上一闪而过,天素一边瞧着,心中不觉惊奇。

龙蛛停了下来,蝎尾高举,翘首望天,身影好似一勾弯月,映着苍茫夜色,十分傲岸奇崛。

龙蛛注目时许,跳过一片屋瓦,扯着银丝,飘然落下。

“蛛姨!”天素十分奇怪,“我们究竟去哪儿?” “去了便知道!”蛛仙子口风紧密。

“不能飞着去吗?” “天上的狗腿子太多!我们得从地底过去!” “地底?”天素越发吃惊。

龙蛛爬进一块石板,伸出前肢,敲了敲石面,夜深人静,笃笃声格外清晰。

嘎,石板挪开,漏出来一个黑洞洞的地穴,寒气汹涌而出,天素的心头不由打了个突。

龙蛛衔了一缕柔丝,晃晃悠悠地飘落穴底。

这儿漆黑幽深,十二只怪眼熠熠发亮,就像是一打明晃晃的车灯。

这一条地下通道,不似人力造化,倒似天然生成。

入口横直十米,越往里走,越见开阔,四面灵岩空透,水滴如缕,下方坎坷不平,时而乱石嶙峋,时而出现一片辽阔的水面。

七只神蛛凌波飞步,经过的地方,留下了一圈圈涟漪,水下游鱼踊跃,水响不绝。

龙蛛目光所照,绰约可见蛇蛟的嵴背,那巨物漂浮水面,像是一座小岛,鳞片苍灰发冷,突兀良久,忽又潜没下去。

两边不时蹿出蝙蝠,尖耳大腹,眼如火炭,掠过众人头顶,好似千百流火,不防岩穴深处钻出一只怪兽,半虎半蛟,摇头张嘴,咬住一只鬼眼蝠妖,闪电似的缩了回去。

天素看得心惊,她生长于玉京,竟不知道地下藏着这种地方。

眼看百妖现形,不觉担起心事,她回头望去,白脸儿背负大茧,卖力奔走,茧壳白光微微,叫人无法看透。

想象茧内的少年,天素心思起伏,滴水声落在耳边,一声声像是滴在心底。

突然心生警兆,她掉头一瞥,黑暗深处似有人影闪过。

天素心一紧,符笔落入手心。

一只手掌伸了过来,柔软光滑,按在她的手腕上。

“蛛姨!后面有人!”少女轻声说。

“我知道!”蛛仙子神色平静,“那是两个虎探!” “虎探?”天素愣了一下,“他们来做什么?” “跟踪我呀!”蛛仙子轻蔑一笑,“他们天天跟着我,贴得比膏药还紧。

哼,刚才跟魔徒动手,我派龙蛛把他们引开,可是只骗得了这些家伙一时,这会儿不由跟上来了吗?” 天素的心子扑通乱跳,好容易才按捺住出手的冲动:“蛛姨,你怎么不打到他们?” “不行!”蛛仙子摇了摇头,“我还要开店呢!” 天素知道蛛仙子的脾气,出了名的任性妄为,说出这种话,简直不可思议,可她不肯道出实情,天素也就不好多问。

通道九曲连环,歧路无穷,行了不少时候,正面前方,耸起了一面石壁。

老龙蛛吐出一股青气,喷上石壁,嘎吱连声,石块宛转移动,凸出来一块圆形的实盘,看似天机锁,细看又无文字,只有若干塑像,刻着飞禽走兽。

石盘边闪过一溜绿光,像是某种文字,可是歪歪扭扭,活是蛇踪鸟迹。

“老祖宗,这狐狸文写的什么?”蛛仙子问道。

“这上面说……”老龙蛛慢吞吞地说,“蛇舔蛤蟆眼!” “该怎么做?” 龙蛛伸出前爪,将石盘下方的石蛇转了半匝,又将上面的一只石蛤蟆转过头来,这么一来,两尊石像直面相对。

龙蛛咕咕噜噜,口出怪声,石蛇应声张开嘴巴,吐出一道清凉的泉水,水流沿着石盘的凹槽游走,一直流进了石蛤蟆的双眼。

紧跟着,石盘转动起来。

石壁轰然中开,透出夺目绿光,可当绿光消失,天素惊奇地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古怪的地方。

这是一条长街,一眼望不到尽头。

街面铺砌石板,两边各有一排石室,窟门洞开,幽暗深沉;街头上方,阴凄凄的萤火忽来忽去,照得街市忽明忽暗。

街上的“行人”千奇百怪,有的扑扇翅膀,有的爬来爬去,有的扬起尾巴,敲得地板梆梆作响,还有的吐出猩红的舌头,正与同类嗤嗤地交谈。

这里所谓的“行人”,全是可怕的妖怪! 左近传来臭烘烘的气味,一间铺子紧靠门边,摆了许多无名的肉块,两只蜥蜴趴在洞前,刷刷吐信,正与洞里的虎怪讨价还价;对面的店铺,堆放了许多果实,花花绿绿,形状奇特,许多果子犹如活物,抽搐扭曲,看摊子的猿妖掰开一个,里面果肉漆黑,喷出浓墨也似的浆液,一只大蜈蚣舔过浆汁,居然连连点头,仿佛十分满意。

一个洞窟里发出凄惨的咆哮,天素扭头看去,一头白熊正帮一只河马拔下蛀牙。

紧挨牙科铺子的是一家漂亮的理发店,两只狐狸神气活现,吹着口哨给一只雉妖修饰羽毛,大野鸡满身花里胡哨,神气的活像是一个贵妇。

一缕琴声飘来,一只大眼虾婆愁眉苦脸地坐在街边,拿嘴边的虾须作弦,用长长的虾脚做弓,拉得咿咿呀呀、有模有样;身边站着一只双头夜莺,应者琴声表演二重唱,嗓子一高一低,颇有几分动听。

艺人们的旁边是一座高台,台上几只花妖,形容十分凄惨,一只二鼠猫拈着胡须踱来踱去,台下妖头耸动,纷纷争相报价。

“二十点金?还有更高的吗?”大猫儿在那儿喵喵直叫。

台下无人答应,猫鬼牵过一只花妖,交到了一个冷眼冷面的蛇精手里。

妖奴买卖!天素怒火中烧,拔出笔来,诛仙子却伸手一栏:“别管闲事!” “可是……”天素望着花妖,心中怒气不减。

“妖有妖的规矩!”蛛仙子目光严厉,“素丫头你记住,到了这儿,我们是客,妖怪才是主人!” “这是什么地方?”天素忍不住问道。

“你不知道妖怪市场吗?” 天素恍然大悟!自古相传,震旦的某处有个妖怪市场。

妖怪常去那儿聚会,做些儿神神秘秘的买卖。

母亲吓唬孩子,常常哄骗他们,要不听话,就送到妖怪市场里卖掉。

这以前,天素以为只是传说,今天才知道,妖怪市场的确存在,而且就在玉京的正下方。

“嗐!”路边闪出来一只夜叉,身高一丈,浑身青黑,龇着满嘴獠牙,冲着两人尖叫,“你们两位……要卖魂儿吗?” 天素大怒,正要呵斥,蛛仙子拿眼神将她止住,笑着说:“夜叉鬼,你说什么,我不明白!” “我说!”夜叉轮起碧盈盈的怪眼,盯着蜘蛛背上的白茧,“茧里的魂儿,你们卖不卖?” “不卖!”天素不待蛛仙子答话,抢着回绝。

夜叉露出失望神气,正想缩回一边,蛛仙子忽说:“夜叉鬼,等一下!”天素的心子一缩,皱眉望着黑衣女子。

蛛仙子却不理他,接着说:“夜叉鬼,我有两个魂儿要卖给你!” “蛛姨!”天素忍不住叫了起来。

蛛仙子冲她摇了摇头,夜叉欢喜不禁,连连搓手搓脚:“好哇,一个魂儿我给你一管金。

” “不,两管……” “一管零一点……” 两边你来我往,大声砍价,天素一边听着,心儿似在油锅里煎熬。

最终价格落定,一个魂儿一管两点。

夜叉倒也爽快,掏出金管递给女子,转身就向茧壳下手,不料蛛仙子符笔一横,笑嘻嘻地说:“夜叉鬼,我可没说卖这里的魂儿,你往后面看!” 夜叉掉头望去,天素也觉好奇,随它回头,只见妖怪堆里,两个人披了斗篷,一见少女瞧来,立马闪到一边。

“看到了吗?”蛛仙子笑咪咪地说,“我说的魂儿是那两个!” “你引来的吗?”夜叉一阵欢喜,“他们的魂儿挺强壮!”一边说,一边伸出青黑色的舌头,舔去嘴角留下的白沫。

“知道该怎么做了吧?”蛛仙子冲他抛了个暧昧的眼神。

夜叉心领神会,翻动怪眼,连连点头。

“钱我收下了!后面的事儿就交给你咯!”蛛仙子赶着龙蛛向前走去。

待到远离夜叉,天素忍不住轻声说:“蛛姨,那两个是……” “虎探!”蛛仙子一笑。

天素吃了一惊,蛛仙子刁钻古怪,果然名不虚传。

她回头偷瞧,虎探为了赶上二人,越出妖群,快步走来。

一眨眼到了夜叉身边,夜叉蜷伏街边,起初一动不动,这时双手一分,射出两蓬绿光。

虎探猝然遇袭,当头一个步履踉跄,几乎跌倒在地,后一个也摇摇晃晃,似乎站立不稳。

可这两人都很厉害,反击神速,两道白光一闪,同时击中夜叉。

夜叉发出一声惨叫,翻着跟斗摔了出去。

刹那间,店铺里,街角边,还有不知什么地方,蹿出来一大群夜叉,高高矮矮,胖胖瘦瘦,一股脑儿冲向两人。

虎探中了迷魂光,头昏脑涨,神志不清,只好背靠着背,符笔使得如癫如狂。

可是夜叉人多,倒了一个,又来一群,双方势均力敌,打得难解难分。

“有意思!”蛛仙子笑眯眯观战,“狗腿子惹上了夜叉帮,这下够他们受的了!” “夜叉帮?” “妖怪市场有三大帮派。

猫鬼帮专管贩卖妖奴,大猫儿不是妖怪,可比妖怪还要无耻;妖狐帮贩卖妖符,妖怪们的小把戏,都跟他们脱不了干系;另外就是夜叉帮了,专门倒卖道者的魂魄,势力最大,也最可恨!” “斗廷不管它们?” “人有人法,妖有妖规,《道与妖的扎尔唿》,只说妖怪不许吸食道者的魂魄,可没说不能买卖道者的魂魄,夜叉鬼自个儿不食魂魄,只把生魂转卖给食魂的妖怪,斗廷追究起来,也只能追究食魂的妖怪,奈何不了这些夜叉鬼!” “这不公平!”天素愤愤不已。

若要公平,还得再打一场道者战争!根除妖怪之外,我想不出什么法子可以杜绝这类买卖。

这下好了,夜叉帮惹上了白虎厅。

巫史是谁?夜叉帮不全军覆没,也得脱上一层皮!蛛仙子略施小计,挑得夜叉帮、白虎厅火并一场,无论谁胜谁负,都是大快人心。

天素嘴上不说,心里却很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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