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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四川返白水堡,如是时间充裕,大可雇一艘快艇,由长江顺流而下,一直到丹徒,才弃舟登陆,这时离白水堡便只有百余里路。
但王坤此刻哪有闲豫可以这样泛舟沿江而返,仗着脚程比骏马还快,加以体力不比寻常的人,是以由陆路专程疾赶,五日后已抵达汉口。
这五日五夜兼程赶路,真称得上披星戴月,餐风栉露。
王坤武功那么湛深的人,脸上已露上一片憔悴之色。
目眶凹陷,形容枯槁。
只有那双眸子中,依然暗蕴奕奕神光,不时如闪电般射出来。
他知道自己若不好好休息一下,纵然能再支持个一两日,但势必在最后的一程路上疲极倒下。
这才是欲速则不达。
是以勉强抑住如箭的归心,先在汉水之滨的一家饭馆,饱餐一顿,之后便在河滨附近,随便找了一家客店。
在楼上开了一间房间,后窗正对着汉水,空气甚佳。
这时天已人黑,河上帆墙相接,灯光有如天上繁星,闪烁不定。
王坤小心地把那面“星郎琴”放在桌上,推窗眺望河上景色,秋夜凉风习习,轻寒暗袭。
店伙把茶冲好端上来,王坤道:“店家,我今天太累了,要好好休息一会,但又怕误了时候,烦你两个时辰以后,便来唤醒我……”说着,掏出一块碎银,赏给店伙。
那店伙见了银子,笑逐颜开,一径下楼去了。
王坤不敢倒在床上睡觉,把鞋脱了,便上床靠着墙壁,盘膝而坐。
但因疲倦过度,竟不能即时摄心定虑,行那内家吐纳之术。
脑子虽有点昏昏沉沉,但思虑如潮,纷沓而至,使他无法平静下来。
坐了好一会,王坤烦躁起来,跳下床踱到窗边,望着宽阔的大江,凉风扑面,蓦地惕然忖道:“我从未曾有过这等现象,如今功力深厚了几倍,但反而无法静坐。
这都是由于我对璇姐姐系念大深所致……啊,天上那轮明月快要变得极圆,她见我届期还赶不回去,一定也十分忧虑……” 本来他已惊党江上有点不对,但心思一转到杨小璇身上,便忽略过去。
江岸边桅灯密密相接,倒映在水中,便平空加添了许多灯光。
可是寂静得出奇,生像那么多的船上人家,均已酣然人梦,连小孩子夜啼之声也没有。
王坤挟起星郎琴,蹬蹬蹬走下楼梯,店伙忙忙迎上来,堆满笑容道:“王爷敢情真有急事,这刻还没有半个时辰呢!小的可不敢惊动你老——” 王坤下楼时,感觉双膝发软,自知实在太过疲乏,但勉强振起精神,取出一锭银子,抛在柜上,便走出店门。
口口口 店伙追了出来,悄声问道:“王爷这是上哪儿去?” 王坤何等聪明,心想若非有事,店伙怎会追问客人去处?便停步道:“我要赶到丹徒去——” 店伙道:“对了,小的知道王爷一定要往水边走,但王爷今晚不须前去碰钉,还是回小店好好休息一宵!” 王坤怔一下,道:“你这话怎说?” “今晚一人黑,不论长江或汉水的舟船,全部停航。
就算是巡抚大人要过江,也叫不到船只……” 王坤大吃一惊,心想这回糟了。
店伙又道:“若是别的客人,小的决不会晓舌,王爷请回楼上房间吧……” 那风尘。
憔悴的美少年沉吟一下,摇摇头,一径大踏步向江边走去。
却见江边所有的码头上,找不到一丝人影。
他沿着堤岸而走,忽听身后人声随风送来,当下停步回头视看,只见黑暗中转出六个人,俱是劲装疾服的缥行中人打扮,直向江边走来,脚下甚快。
转眼间那六个人已擦过王坤身边,彼此都讶异地互相打量。
王坤灵机一触,竟跟着他们后面走。
那六名镖行中人,一直走到一座大码头上,其中一个双掌下击,便听水花翻响,一艘可容十人的快船从数丈外驶过来。
王坤跟将上去,可就惹得那六名缥行中全部转身盯着他,王坤忙向他们抱拳为礼。
先前击掌招船的镖师首先沉声道:“朋友招子放亮点,这是长较汉龙两帮帮主俱点头答应的,我们无暇多说,以免误了两帮帮主所限的时间……” 王坤心知对方必把自己误认为长蚊汉龙两帮中人,故此赶紧发话。
心想这六位嫖师好大的口气,不知是何来路,连雄霸长江和汉水的两大帮也要卖帐。
当下忙道:“在下已有数天没有睡觉,为的是兼程赶往丹徒,只盼大镖头准许附舟渡江……” 那缥师哦了一声,在灯光下细细打量这奇怪的少年一眼,觉察出这少年并无虚言。
又见他胁下挟着一面古琴,形式古雅,一时想不出来路,但初步判断这少年决不会闹鬼,便沉声道:“好吧,但有什么事你不可多言——” 大家都转身准备落船,忽听那船舱顶“嘞嘞”一阵微响,为首的缥师阅历极丰,立刻止步,注视着那座船舱。
口中急问道:“船舱里是什么人?” “轰”的一声,船舱墓地炸得粉碎,木屑漫天飞射中,一条人影自舱中飞起来,轻飘飘落在船头。
口口口 六名缥师和王坤都急急退回码头上,只见那人影竟是个穿红衣的矮老头,甚是肥胖。
他轻笑一声,四下江水震起了一圈圈涟漪。
笑声方歇,面容一沉,阴恻恻道:“光是得到长蛟汉龙那两个老不死点头,有什用处?我们红船主人未曾传令下来,老朽焉能放你们过去……” 码头上的几个人全都在心头冒出凉气,连玉坤也是。
要知适才这红衣矮胖老头,露的一手炸碎船舱的功夫,那整片舱顶碎得十分均匀,可见这矮胖老头一身内外功,已臻刚柔并济的化境。
单单是这个矮胖老头,已足以在武林中称雄一时,但他还须听命于“红船主人”,这等奇事哪能不震骇住众人…… 为首的缥师拱手朗声道:“在下刘登,今晚因有要事,必须渡江立即赶返金陵。
在下等久仰红船主人威名,但无由拜谒。
今宵事非得已,尚希宥谅……” 那身穿红衣的矮胖老头环眼一翻,精光闪射,仰天怪笑道:“金陵镖局的三大镖师之一,居然也如此低声下气,我火山豹子姜阳如何不卖这个交情,这又叫做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刘登听他言中已露相让之意,虽然明知对方嘲讽,却也暂时忍住这口气。
王坤一听这五人敢情就是金陵镖局的人,怪不得适才口气如是之大。
忽然发觉那自称火山豹子姜阳的红衣矮胖老头,那双环眼有意无意地屡屡扫过自己胁下所挟的星郎琴。
心中为之一动,暗想这老头也许是个识货的大行家,但愿不要因这面名琴,再生出事故来才好! 火山豹子姜阳停顿了一下,便又怪笑一声,飘身飞落从码头一路没人水中的石阶上,朗声道:“但老朽如若让你们轻易渡江,将来江湖传说时,都以为红船主人惧怕金陵镖局的威名,此罪老朽如何担当得起……” 刘登抗声道:“姜老师的话,在下不大明白……” 火山豹子姜阳颔首道:“难怪尊驾不明白,老朽的意思是想请刘大镖师露那么一手,叫老朽心悦诚服,自然不敢阻挡去路……” 刘登一听可就火了,忍了半天气,结果还是不能善罢甘休。
当下长笑一声,简洁地道:“请姜老师划下道儿来!” 火山豹子姜阳怪笑一声,猛可俯身,双掌扣住船舷,暴然喝声“起”字,那艘快船悠悠离水而起。
只见那姜阳双手向上一挺,整只快船被他举在空中,跟着蹬蹬蹬走上码头。
刘登等五人和王坤都禁不住退开,看他如何处置。
火山豹子姜阳膂力惊人,举着那艘重达千斤的木船,如弄稻草,安安稳稳地放在码头上。
刘登正要开口,却见红衣矮胖老头转身走到码头旁边,复又俯身以双掌扣住一块长形石条,口中喝声起字,悠悠举起来,走回船旁,将石条放在船中。
这样地如法泡制,一直搬了五方石条,放在船中,看样子像用这些巨石镇压住木船似的。
身为金陵镖局三大缥头之一的刘登,自二十岁出道以来,在江湖上已闯荡了二十多年,平生机智过人,阅历丰富。
此时已知这火山豹子姜阳,竟是用这么一手绝招,来与自己为难。
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心想这回金陵镖局的威名,可要栽倒在自己手中。
不但人是丢定,而且这仇还不能报! 口口口 火山豹子姜阳轻松地拍弹手中灰尘,冷笑道:“刘大缥师只要能使用这艘船,便请渡江……” 刘登正在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对方已发出一声怪笑,倏然倒纵出去,黑暗中如飞划出一只小艇,他的人刚好落在艇上。
登时江面上响起一片怪笑声,小艇随声悄然远逝。
名缥师刘登这次率领四名手下,赶返金陵,时间无多,因此虽然明知这段水面有事,但仗着和长蚊汉龙两帮帮主均有交情,是以亲自去打招呼。
那长蚊帮帮主江舟威镇长江一带水面,声势浩大,如今已有六十余岁。
另外汉龙帮帮主许原,则三十年来占据了汉水水面,为水道上巨头之一。
这两人都与金陵镖局老局主东方乐水交情甚深,是以虽在这战云密布,杀气冲霄的戒严时候,尚许刘登等五人渡江。
但声明必须在三更鼓响以前渡过江面。
刘登得到两人点头,便忙忙赶来指定的码头,谁知居然半途杀出一个红船主人的手下,虽然仅仅是个手下,但一身功夫,却可列人武林高手之列,尤其是这一身神力,平生罕睹罕闻。
那五块石条每一条俱重达七八百斤,寻常四名壮汉,也休想扳得动,而那火山豹子姜阳却在举起一艘船后,复又连搬五石,依然若无其事。
金陵镖局的五人中有三位乃是镖师,其余两人乃是趟子手,这时其中L个名叫李大勇的镖头道:“这红船主人究是什么来历?怎的近年始听到一鳞半爪的传说,却竟然如此厉害?手下如此,主人更可想而知……” 另一个姓徐名东的镖头接口道:“刘老师你一向是咱们局中出名的神力惊人,假如这一船五石把你难倒,咱们金陵镖局通通不必和人家比力……” 刘登听了雄心陡起,奋然道:“我也许不行,但权且一试 说罢,把外面长衣服脱了,那柄惯用的吴钧剑也交给一名趟子手,然后大踏步走到木船旁边,先行功运气,一面估量那些石头的重量。
歇了一下,随即俯身双掌扣住一条石头当中,暗暴一声起字。
那条长石应手而起,但仅仅是离地尺许,然后势子便缓慢了。
刘登浑身骨节咯咯连珠轻响,可见用力之猛。
终于挺直了身躯,便抱住那条长石,走开数步,双手松处,落在地上,发出“轰”的一声大响。
他略略休息一下,便走回船边,俯身又扣住一条长石。
但听他吐气开声,那条长石应手而起,却也只离地一尺不到。
他缓缓吃力地挺直身躯,旁边的人,包括王坤在内,都禁不住暗中替他用力。
这一次他终于挺直了身躯,抱着那条长石,缓慢地移开数步,摔在尘埃。
王坤心想刘登这么吃力,光是这五块石头也搬不完,何况还有一只更重的木船。
这刻大家都落在同一处境,加上暗中还是自己人,这等情势已是义不容辞,便抢到船边,先把星郎琴慎重地放在旁边的地上,然后俯身双手抄住一条长石。
金陵镖局的五人都睁大眼睛,瞧着这个陌生少年出奇的动作。
刘登心中更泛起一股难受的滋味。
王坤运功聚力,大喝一声。
众人都为之一怔,敢情他这一喝声音倒是蛮大,但那条长石却纹丝不动。
口口口 刘登本来因自己的无能为力,以至须要一个陌生少年出手相助而难受,如今一见这少年有如蜻蜓撼树,根本动也不动,不由得一阵舒服。
但他可不能形诸词色,忙道:“朋友不要发急,这样搬法太不好用力!等我慢慢逐块搬开……” 江面上忽然传来怪笑之声,人耳清晰已极,但听来最少也在里许以外。
众人一阵骇然,敢情这一声怪笑,正是那火山豹子姜阳所发。
而他定然是为了王坤搬不动那石头而嘲笑。
这刻已届深夜,码头上虽有灯光,却不甚亮。
但他居然在里许以外遥望而了如指掌,这等眼力实是惊人。
同时这么远而笑声尚未模糊飘散,足见内功之精纯。
刘登矍然道:“这厮武功之高,确实罕见,如若出手拦截,我们绝无法闯过……” 其余的人闻育俱默然不语,王坤兀自面红耳赤,惭愧无比。
刚才他猛一用力,忽觉头晕目眩,力不从心。
心知自己连日奔驰赶路,未曾休息过,纵然是铁铸的人,也无法支持。
此刻不倒在地上,已算十分了不起,何况还要运真力搬运这么沉重的石头! 大家既然默然不语,刘登不便说出撤退的话,只好拼命上前,又搬了一块石头。
可是这一次为时更久,而且因为已无余力,不能把石头摔开一点,假如猛一撒手,便将砸在自己脚背上。
是以他抱着石头,喘息了好一会,这才能够运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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