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铮然。
细密却声势浩大的飞剑碰撞声响起,耿惊花有些愕然地看着突兀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影,分辨了好久,才认出对方来:“……老容?” 身着旧到看不出昔日华贵花纹衣料的矮胖小老头冷哼一声:“自己来送死?怎么不喊上我?真当我被困在不渡湖这么多年毫无怨言的吗?到头来这老小子是不是出幺蛾子了?来来来,我们一起打啊,也不看看你现在的小身板,挡得住几剑?” 耿惊花本想问一句你怎么来了,闻言不由得先大怒道:“老子老当益壮!看我这一剑劈出去吓死你!” 边说,他竟是真的就这样出了一剑,向着周身已经没了飞舰的清弦道君而去! 显然并不是单纯的口嗨,而是恰好瞅准了此刻,清弦道君周身防御薄弱。
竹林飒飒,有的竹叶已经被飞剑削落在地,也有的在剑意对撞中化作了齑粉,飘散于天地之间,但如此十里竹林,茫茫竹海,碎去了一大半再多半,也足以在倒转竹叶尖的时候,将盘坐的清弦道君围成一个几乎密不透风的茧。
竹叶如飞蛾扑火,也如疾风骤雨,向着清弦道君的周身刺去! 细密的清脆后,是耿惊花的惊天一剑! 这一剑,显然是他能用出的最强一剑! 风起云乱,天地几乎都要为这样的一剑变色。
容叔在无数飞剑包围的影子中,隐约只觉得持剑的那人哪里还是自己熟识的佝偻猥琐小老头,他长发翻飞如墨,剑气万里如虹! 剑碎了十里竹林,再碎了如茧般的竹叶,然后,竟然真的有了某种没入血肉的触感! 耿惊花猝不及防,不由得睁大了眼,再去看眼前。
白衣染血,暗纹暗淡,与容叔纠缠不清的飞剑纷纷落地,清弦道君长发披散,竟是真的被耿惊花这一剑…… 一剑穿心。
他慢慢抬起手来,耿惊花还以为有什么后手,心中不由得一惊。
却见清弦道君的脸上竟然出现了某种好似释然的轻松,他的手不避不让地握住了耿惊花长剑的剑刃,任凭那样的锋利将他的手指割裂开来。
再一转手臂。
剑气尤在,剑身翻转,一口血自清弦道君口中吐出,落在剑身上,自己雪白的衣襟上,也落在了耿惊花握剑的手与已经破碎的衣袖上。
竟是就这样自己搅碎了自己的心脉,断绝了所有生的可能! “你说的对,长生……是个屁。
”清弦道君竟是在一片狼藉的吐血中,向着耿惊花勾了勾唇,像是苦笑,也像是终于的解脱。
“对不起。
” 天地惊变,涌动的风骤停,碎云转黑,闷雷声自云层后响起,落雨如剑,也如织。
耿惊花的手还握在剑柄上,好似还未从这样突兀的转折中反应过来。
但他到底已经明白了什么。
他的感觉没有出错,恐怕是清弦道君在入了见长生后,便已经被魔神的意识所影响,难以保持清明。
又或者说,在更早的时候,他就已经被影响到,但究竟是什么时候,恐怕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直到此刻,清弦道君终于用最后一分清明的意识坦然赴死,说出了那句深埋在心底,却无从说出的,对不起。
无论是否处于他的本心,他确实已经背负了最深重的罪孽,罄竹难书,千言万语也难以解释,万死也难解脱。
但他还是想说一句。
对不起。
大雨倾盆,好似要将这个世间都冲刷干净,洗去一切血污与痕迹,洗去一切不堪与龃龉,只剩下最初的相遇与欢笑。
耿惊花久久不语,只这样握剑站在清弦道君面前,看着他闭上眼睛,看着他的血不断地自自己的剑下潺潺,看他的指尖逐渐变得透明,周身的道元灵气开始溢散。
他甚至分不清自己这一刻的心情,是大仇得报,还是怅然若失。
说是不再去忆往昔,可往日的一幕幕还是难以抑制地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中,让他在心底最后喊了一声。
大师兄。
容叔沉默了许久,终于幽幽道:“不得不说,老耿,你这一剑,确实……吓死我。
” 耿惊花回过神来,灵寂期的道君陨落,身与魂都要归于天地,便是立碑,也不过是衣冠冢罢了,他抽出剑来,才要应一句什么,身形却是一个踉跄,站立不稳,以剑支地,再吐出一大口乌黑的血来。
竟也已是强弩之末。
…… 悲渊海边,魔神的脚步在短暂的停顿后,又重新迈开。
这世间的灵寂期本就寥寥,却竟然一个两个,都脱离了他的掌控。
一个还是有趣,但若是两个都如此,且其中一人甚至已经因此而陨落,再无法为他所用,那么有趣,便会变成某种让魔神觉得兴致缺缺,不耐烦甚至愠怒之事。
所以他不再去看,而是面无表情地就这样走到了悲渊海边,再抬起了手。
望不到头的魔兽们发出了震天动地的嘶吼声,再汹涌地向悲渊海中冲去! 符意搅碎一只,可后面还有十只,甚至数百上千只魔兽,一并上来,便是整个悲渊海都被血染红,也拦不住这些已经陷入了嗜杀失智状态的魔兽们! 悲渊海的海面上,很快就浮现了红。
先是一抹绯红。
再是一簇一簇好似晕染开来的血红。
那些红从一片再一片,逐渐连接起来,最后终于变成了整个悲渊海的殷红。
饶是已经如此,魔神的背后,还未冲入悲渊海中的魔兽竟依然望不到边。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这一刻,悲渊海的海平面都上升了一些。
断山青宗的所有人都已经闻到了血腥之气,再看到了越来越多的绯红之色,将海面染成了一片血海。
这不仅仅是因为悲渊海大阵,自然还有……阵中的那位素未谋面,却一直在默默守护着人间的鲛人道君的作用。
断山青宗中人握剑肃容,心底满溢悲壮与尊敬之意,已经有人俯身向着悲渊海的方向认真行礼,再做好了所有的准备。
——赴死的准备。
最近的魔兽已经冲到了谢琉和云璃目所能及的位置,云璃的手中已经出现了短剑,她稍一侧身,便要冲上前去,与那些魔兽厮杀。
却听谢琉哑声道:“不要离开我,至少在最后的时分。
” 云璃停住了所有动作,更紧地抱住了谢琉。
这一刻,她的心底竟是出奇的平静。
他们之间好似已经不必再去多说什么,也不必再去在这样的时候,刻意回忆和回顾什么。
只是这样,能感受到彼此的温度,便已经足够。
云璃的手下,谢琉的肌肤越来越滚烫,鲛人的体温本就低于常人,滚烫自然意味着燃烧。
燃烧生命,只为将那些魔兽再多一点,再久一点地拒于他们的身外。
可这样的燃烧本就是一场无望且有去无回的倒计时。
尤其是那些汹涌而来的魔兽突然莫名分了开来,再有一道身影带着无上的威压,一步步逼近。
云璃眼中的光慢慢熄灭,她抱住谢琉,在他耳边轻声道:“谢琉,我爱你。
” “我这一生……很满足,很快乐,很幸福。
”她的脸上已经露出了最美也是最温柔的笑容,长发散开,显然已经认出了来者何人,已是做好了准备,坦然赴死。
谢琉的回答依然很简单。
“好。
” 这个字响起来的同时,他的手指微微抬起,眼中沉寂的光再次雪亮起来,而云璃手心下的肌肤,更是如火般燃烧了起来! 很显然,谢琉并不打算束手就擒,哪怕是将自己彻底燃烧成灰烬,他也要试一试,阻魔神一阻,再……让云璃活下去! 一道符意倏而压在了谢琉的手上,轻柔却不容拒绝,最关键的是,那符意……谢琉再熟悉不过。
与那道符意一并出现的,是顷刻间笼罩于他与云璃全身的疗愈法阵,灵石如不要钱般自半空洒落,竟是有一道符意悬着一只乾坤袋,就这样向下倾倒着灵石。
穿透他身躯的巨大锁链有了某种惊天动地的摇晃,有几道声音隐约传来。
云璃的眼睛慢慢亮了起来。
“拿稳了!!不要让震动传过去!”是三师姐的声音:“我要抡大锤了!” 六师弟的声音有些紧张:“好、好了!上吧三师姐!” 一声惊天动地的锤响落下,便是海水也难以阻拦这样的怪力之声,而那好似无论如何都不会碎裂的巨大锁链,竟是在这一击之下,真的有了一道碎裂! 无数声锤响中,剑意揽开海水,长发高束的青年翩然而落,长剑洒落之处,已是将那些汹涌而来的魔兽一一斩落。
又有珠翠轻响,环佩玎珰,有少女带着笑意的声音响了起来:“三师伯且慢。
” 她向前几步,站在了他的面前。
又或者说,站在了魔神……与全世界之间。
“让我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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