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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你若是累了,便在我背上睡一会,等天亮了就好了。
” 天亮了就好了。
丛林尽头的山巅上,天边尚且一片黢黑。
因为被人背了起来,宋矜不必再使力,连带着浑身的虚脱感都好了许多。
原本着急的眼泪,不觉间也不再滴落。
她眼前一会儿看得清一会儿看不清,意识变得模糊又清晰。
只知道谢敛背着她,深一脚浅一脚穿过陡峻的山林,偶有山风吹干冷汗,令她慢慢缓过来。
“沅娘,先睡会。
”他说。
宋矜不想睡的,可她实在太困了,连反驳的话都没说出口,便坠入了沉重的睡眠中去。
她惦记着被追杀,没睡太久。
醒过来时,天还是黑着,但天边已经有了一抹极浅的鱼肚白。
谢敛拄着树枝,仍旧在山林间穿梭。
她不知道他走了多久,其间有没有停下来休息过,但他的衣裳再次被打湿了。
借着淡薄如水的月色,她能看出其中的深色,是伤口裂开流血了。
宋矜无意识地,轻轻摸了一下他的后背。
青年脊背微僵,拄着树枝的手微微抬起来,最终又落了下去。
他侧过脸,月光下眉骨锋利深邃,垂眼低声问道:“好些了吗?” “好些了。
”宋矜本能挣扎了一下,连忙说,“我可以自己走了。
” 谢敛顿下脚步,扫视四周,说道:“应当是甩开了,在这里休息片刻,天也就亮了。
” 天色一亮,那些睁只眼闭只眼的差役,也要考虑自己能不能交差的问题,不再任由着驿卒许多人对他们的追杀。
宋矜跟着松了口气,点头道:“好。
” 两人相互搀扶着,找了个凹沟。
山林经年没有人迹,沟内铺着厚厚一层树叶,坐在上头十分蓬松。
宋矜靠着沟壁,屈膝托起下颌才勉强撑直了脊骨。
月色被枝叶分走,只剩三两缕漏下来,疏疏落落地照在谢敛身上。
青年一如既往地端正内敛,清瘦肩头平整,脊背挺拔舒展,不见疲态与厌憎。
她不觉间,目光落在谢敛身上。
对方回了神,又问道:“冷吗?” 还不等她回答,他便主动坐到了她身侧,整衣侧过身。
树叶窸窣间,他替她挡掉了吹过来的东南风。
两人间隔着半尺的距离,不近不远,拿捏得刚刚好。
“不冷。
”她道。
而青年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再说别的。
宋矜没了困意。
她坐在林中,思绪没由来有些散漫。
其实细想起来,过去的汴京城传了不少谢敛的传闻。
十七岁的进士郎君,未免太过于惊才绝艳,坊间茶楼内都流传着他的传闻。
着绯衣革带,在热闹的队伍之首打马游街那日,引得万人空巷。
昔日守在谢家外的女子,还有被各类传言吸引来的女郎,几乎将金明池外挤满了。
隔得太远,众人等了许久。
最终簪花骑马,在队伍最前头的,却是哪一年的探花郎。
探花郎生得也俊逸白皙,偏偏谢敛骑着马,自酒幡后徐徐露出半张脸来,当时一片哗然,不少女郎纷纷激动到想要挤上前去看清楚。
当时场面混乱,导致探花郎的马匹受惊,险些受到踩踏。
不少女郎上前,为谢敛赠簪花示好。
因为争前恐后,最终导致有人被踩踏受伤,有人掉入了金明池险些溺亡,成了那一年京都中最大的意外事故。
不少人津津乐道,说了大半年。
但宋矜一直住在京郊,也不爱凑热闹。
这些消息被她得知时,都快过了一个多月了,自然无缘得知当时的场面如何。
尤其是看着眼前的谢敛,也很难想象出,他最春风得意时是副什么样的画面。
若也这般波澜不惊,内敛克制到了极致,身边的人恐都忍不住恼他了。
“谢先生三年前,为何忽然自请外任?”宋矜问道。
其实以谢敛的本事,即便不去干实绩,留在京都也不可能在翰林院蹉跎三年。
反而会更快平步青云,在最短的时间内,便能靠近政治核心。
谢敛朝她看来。
他似乎也不因此有所保留,只从容道:“我想试验新政的可行性。
太后母族在各处的势力都有渗透,而民生多艰,许多事情能快便不能蹉跎。
” 譬如今上,再蹉跎几年恐怕就死于太后之手了,何况那些寻常百姓。
宋矜明白这个道理,却不太能细想。
“我入仕,本就是为继承老师的遗志。
”谢敛抬眼看天上一片月,嗓音低了几分,“老师生前来不及,我也想早些让他看到。
” 宋矜眼睫微颤。
她记得离开京城前的那些读书人,自称是翠微书院的学子。
京都人人都知道,翠微书院办学不为入仕行举业。
其山长和教授,有不少是当代文坛名流。
所以翠微书院咸集的,往往是一群于学术造诣上出众的学生,致力于承往圣思想,著书继往开来。
因此,不少书都是由翠微书社发行。
每每风靡京都。
反倒是出仕的那一批,倒是翠微书院的异类。
但谢敛的身份确实微妙许多,当年牵头集资创立翠微书院的人,便是身居首辅之位的秦既白。
多年后秦既白致仕后,声名狼藉而死,谢敛承老师遗志出仕。
宋矜有些想要探究,却又不忍探究。
于是她只点了点头,宽慰道:“秦先生在九泉之下,必然会为之宽慰。
” “沅娘,你阿爹也是。
”谢敛道。
宋矜心口猛地一跳,有些说不出来的动容,最终却只是点头。
天边渐渐亮起来。
在灰蒙蒙的天光中,她渐渐看清谢敛的面容。
对方面色不比她好,透出失血过多的惨白,乌黑的鬓发已经被冷汗浸透了,散落几绺黏在颊边。
青年玉骨霜姿,狼狈也难掩孤峭的气质。
宋矜将脸靠在膝盖上,垂眼不再看他,只说道:“我好困,谢先生。
” 他微怔,忽然倾身探了探她的额头。
女郎眼睫低垂,恹恹地打着盹儿。
谢敛察觉她有些低烧,一时间皱眉,略带思索片刻,还是说道:“靠在我身边睡一会儿,等会我背你下山。
” “……不累吗?”她抬眼。
谢敛猝不及防对上她的眸子,略有些不自在,只是摇头。
她便再次垂下眼,迟疑着往他身边挪了挪,然后将脑袋靠过来,半阖着眼打盹儿。
两人之间还隔着几寸的距离。
她似乎是靠在他身上,又似乎没有依托全部的力量。
谢敛端坐着,等候着女郎的呼吸变得沉稳,确信她睡熟了,才重新抬眼看向天色。
此时已经快亮了,可以下山。
谢敛起身将她背起来,拄着那支树枝,一瘸一拐朝着山下走去。
山风依旧大。
横飞的茅叶割破他的手背、脸颊,谢敛踩着滑落的落叶与山石,徐徐朝着山下而去。
一直到天边照起第一缕晨光,他才终于矮身,背着宋矜踏上官道。
因为腿伤是经年旧疾,他习惯了忍耐。
谢敛闭目调整良久,拄着拐杖的姿势,便看不太出来异常。
驿站大门紧闭。
檐下隔夜的灯笼吹掉了几只,衬得驿站越发破败。
谢敛并未叩门,而是坐在了驿站门外。
他又小心放下背上的女郎,将她扶着靠在自己怀里,继续安睡。
她苍白的面颊浮起病态的潮红,呼吸也变得沉重,应当是昨夜受惊又着凉了。
谢敛将捡回来的氅衣裹在她身上。
女郎似乎做了噩梦,她手指攥得发白,身体蜷缩成一团。
察觉到他披衣的动作,她下意识攥紧了他的袖子,口中低低喃喃什么。
他没有抽回衣袖。
只是任由冷得哆嗦的宋矜,蜷缩进他怀里,替她裹好了衣裳。
一直到天光明亮,王伯一行人急匆匆赶回来,谢敛才将宋矜叫醒,交给了蔡嬷嬷照顾。
他起身叩了门。
里间不知发生了什么,一片混乱。
差役坐了一拨,驿卒又坐了一拨,看他的目光带着说不出来的深意。
看来双方不是没彼此试探过,看能否合作杀了他,只是果然没达成一致。
伙夫蹭地站起来,一把拽住谢敛的衣领,气得脖颈红得滴血。
“谢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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